/p>
“别找识夫人,她忙着教我们自己想。”
“她说,问题是用来解的,不是用来跪的。”
萧玦驻足,眸色微深。
他缓缓弯腰,拾起一粒灰白石子,轻轻投入水中。
涟漪荡开,一圈,又一圈,无声无息。
这只是开始。
而在更远的西北风沙线上,驼铃轻响,一名披着旧斗篷的旅人正缓步前行。
黄沙掩了他的面容,唯有一枚锈蚀的铜铃残片系在腕间,随步伐轻晃,却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他抬头望向远处一座荒废多年的军镇遗址,如今墙垣翻新,匾额上三个大字依稀可见:“游学驿”。
一名少年从土坡后探出身,怯生生地拦在他面前,手中攥着一张写满算式草稿的粗纸。
“先生……您是从中原来的吗?”白砚站在“游学驿”斑驳的匾额下,黄沙裹着寒风扑在脸上,像钝刀刮骨。
那少年还攥着草稿纸,眼神亮得惊人,仿佛手中不是潦草算式,而是开启天地玄机的钥匙。
“先生可知识夫人长什么样?”少年又问了一遍。
白砚沉默良久,喉结微动,终是摇头。
他当然见过她——那个总在灯下执笔、眉心蹙成川字的女人。
她从不穿华服,也不戴珠翠,一身素衣如纸,却比整个紫宸殿都重。
但她从未以“识夫人”自居,甚至厌恶这个称呼。
她说:“思想不该有主人,就像风不属于谁。”
可如今,她的名字被刻在石碑上,写进童谣里,供在百姓口中的“灵位”上。
而她早已不在。
“我不知道。”白砚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她不高,也不美,走路时总低着头,像是怕惊扰了影子。”
少年愣住,随即笑出声来:“可您刚才走过来的样子,像极了书中写的——‘静如渊,动如风’。”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猝然刺进白砚心口。
他怔住了。
那一刻,风停了,沙粒悬在空中,连腕间那枚残铃都仿佛要挣脱锈蚀,发出一声迟来十年的轻响。
他缓缓抬起手,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那一节断绳——灰白、粗粝、边缘磨损得几乎散开。
这是当年苏识用来捆《民治三策》手稿的麻绳。
她写完后随手一系,没打结,也没剪断。
后来火起宫变,书稿焚半,只剩这截绳头被他从灰烬中扒了出来。
他曾带着它走过千里荒原,穿过暴雨山洪,却从未想过要在何处留下痕迹。
但现在,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一步步走向驿门前那棵老槐树,树皮皲裂如史册卷边。
他踮起脚,将那寸许断绳缠上横枝,打了半个死结——不是祭奠,也不是传承,只是一个证明:她来过,且种下了不会说话的种子。
风起,绳尾轻颤,如同脉搏。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已入隆冬。
第一场雪落下时,整座皇城陷入诡异的寂静。
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灯笼,却没有点烛。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倒扣的粗瓷小碗。
夜风穿堂而过,吹过碗口,竟发出低沉悠远的嗡鸣,宛如古琴拨弦,又似万人齐吟。
大理寺卿带兵闯入坊巷,厉声喝道:“此乃妖术惑众!速速拿下施术之人!”
士兵刚要动手,忽见前方雪地中立着一道玄色身影。
萧玦披着大氅,手中提着一盏同样的无烛灯,碗口朝下,静静悬于掌心。
雪花落在碗沿,堆积成环,却不掩其声。
他抬起头,目光冷彻如冰湖深处。
“你们听见了吗?”他淡淡道,“这不是鬼哭,是风在说话。”
众人僵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