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母亲的吩咐,斛律光的部将全部革职流放出去。他们的家眷……”陆子谦顿了顿,“儿子已经遣人打点过了,定教他们不会乱说话。只是……”
“只是什么?”
“斛律光的幼子斛律武都前日刚从边境回来,听说父亲仰药自尽,连夜逃走了。儿子已经派人去追了。”
陆令萱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忽然问:“你说,史官会如何记载今日之事?”
陆子谦愣了愣,随即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怎么书写,还不是由胜利者决定?母亲何必在意这些。”
是夜,陆令萱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看见斛律光站在一大片血泊中,手中捧着自己的心脏,那颗心还在跳动,每跳一下,就涌出一股鲜血。鲜血汇成河流,河中漂浮着北周的军旗。
“陆令萱,”他的声音在梦中回荡,“你听见北齐的江山在哭泣吗?你听见边境百姓在哀嚎吗?”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中衣。窗外月色凄迷,将寝殿照得一片惨白。
起身点亮烛火,她走到妆台前。鸾凤镶边的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角的细纹在烛光下无所遁形。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面容,忽然觉得镜中人陌生得可怕。
妆匣最底层,压着一封已经泛黄的信。那是很多年前,丈夫还在世时写给她的。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萱草虽微,其志可嘉。望卿谨守本心,勿忘初衷。”
“本心……”她喃喃自语,指尖在字迹上轻轻摩挲。那些久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丈夫教她读书写字时的温柔,一家人在梨花树下其乐融融的场景……
“母亲?”陆子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您没事吧?我听见动静……”
陆令萱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襟:“无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陆子谦推门进来,脸色凝重:“刚得到消息,北周大军已经攻破边境三城。朝中……朝中现在连个能领兵的人都找不到了。”
炭盆中的灰烬还在微微发红,映着陆令萱毫无表情的脸。
“慌什么。”她淡淡道,“明日早朝,举荐你舅舅为帅。”
陆子谦愕然:“舅舅?他……他可是连战场都没上过啊!这岂不是……”
“正因为他没上过战场,才不会成为第二个斛律光。”陆令萱转身看向窗外,“去吧,我累了。”
陆子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退下。
寝殿内重归寂静。陆令萱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残月。月光如水,洒在她霜白的鬓发上。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已经是四更天了。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夜,她抱着高纬在殿中踱步。那时孩子还小,发着高烧,在她怀中呓语:“乳母,纬儿怕……”
而今,那个孩子已经长大,却依然是个需要她庇护的稚子。而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太远,远到再也看不见来时的路。
“斛律光……功高盖主是大忌,你终究还是没参透……”她对着虚空轻声道,“若有来世,希望你生在太平盛世。”
窗外,又飘起了细雪。雪花无声地落在琉璃瓦上,将一切污秽与血腥都掩盖在纯净的白色之下。
而在邺城的某个角落,一个年轻人正望着皇宫方向,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那是连夜逃出京城的斛律武都,他怀中紧紧揣着一把染血的短刀,那是他父亲最后的遗物。
与此同时,在城西的一处破庙里,几个被革职的将领正在密谋造反。他们面前摊着一张北齐的边防图,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慨与决绝。
新的风暴,正在这雪夜中悄然酝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