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个凶神恶煞,腰里别着短刀,有的甚至扛着锈迹斑斑的鸟铳。
他们不是来“求公道”的,是来趁火打劫的。
白天跟着乱民砸官署,晚上就摸进百姓家里抢东西,连最穷的人家都不放过。
有次赵杰想管,一个满脸刀疤的海盗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少管闲事!再废话,先砍了你!”
赵杰吓得脸色惨白,再也不敢出头。
最让严宽心惊的,是有些盐商的动作。
这些人比他更狠,居然暗中给乱民送粮食、送武器,还挑唆几个“有点名头”的流民首领,说“张士诚当年就是在江南起兵,最后当了吴王,你们现在有这么多人,不如也反了,自己当主子!”
他们甚至给首领们送了兵刃、甲胄,还帮着制定“打府城、占粮仓”的计划,把原本“闹乱子逼朝廷让步”的事,彻底引向了“谋反”。
严宽很快就发现,他的话不管用了。
他派去给赵杰传信的家丁,回来时鼻青脸肿,说赵杰被几个“盐商派来的人”软禁了,根本见不到。
他让牙行去给织户们“送消息”,说“别再闹了,朝廷要让步了”,结果牙行的人刚开口,就被乱民们围着打,说“你是严家的狗,想骗我们!”。
并且乱民的人数,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从最初的几百上千人,再到第十日傍晚,已经超过了一万。
街头上到处都是举着木棍、锄头的人,有的还拿着抢来的衙役制服,歪歪扭扭地穿在身上,喊着“杀贪官、分田地”的口号,声音震得松江府的城墙都在颤。
“打土豪、分田地!”
这句口号,是昨日才喊起来的。
起初只是几个海盗在人群里起哄,后来白莲教徒跟着喊,盐商派来的人也跟着喊,最后连最老实的织户,都被这口号勾得红了眼。
他们开始盯着城里的富户。
先是砸了几个小地主的家,抢了粮食和钱财。
接着又冲进绸缎庄,把布全抢光。
到了第十一日清晨,有人指着严府的方向,喊“严家最有钱!家里有千亩地、万两银!先去分严家的!”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贪欲。
严宽正在书房里踱步,手里攥着那封还没送出去的信,心里还在盼着南京的消息,突然听到府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
不是往日的“杀贪官”,而是更刺耳的“分严家!杀严宽!”
他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管事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管事的衣服被扯破了,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全是冷汗,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哭着喊:
“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
“慌什么!慢慢说!”
严宽强装镇定,可声音里的颤抖却藏不住。
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那些乱民……那些乱民要打土豪分田地!”
管事的声音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说咱们严家家缠万贯、土地众多,现在……现在他们已经往咱们府上来了!
街上全是人,拿着刀棍,喊着要杀您,要分咱们家的东西啊!”
“什么!”
严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手掀起的民乱,最后居然要反噬到自己头上!
他当初煽动织户闹事,是为了逼朝廷让步,是为了保住严家的走私生意,是为了和南京的士绅们一起,把袁可立逼走。
可现在,白莲教要反明,海盗要劫财,盐商要效仿张士诚,连最开始被他利用的织户,都红着眼要分他的家产、杀他的人!
“快!快关门!让护院都拿起武器!守住大门!”
严宽终于反应过来,对着管事嘶吼道,声音里满是绝望。
管事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嘴里喊着“护院!快拿家伙!守住大门!”
严宽扶着案桌,才勉强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