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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乱潮里,就有一把火,专烧向救灾司。
松江府的救灾司衙署,原是水患后临时改建的旧粮仓,青砖墙上还留着洪水漫过的黄痕。
这日清晨,几十个手持锄头、木棍的乱民,在几个“带头汉”的指引下,直冲衙署大门。
他们不抢旁边的布庄,不砸街角的当铺,眼里只盯着“救灾司”三个字的木牌。
“就是这儿!抢咱们粮、夺咱们地的豺狼窝!”
带头汉嘶吼着,一锄头砸在门环上,铜环“哐当”作响,震落了门楣上的积灰。
衙署里的人不多,只有三个当地的里正、两个头发白的三老,正围着案桌核对抗灾粮的发放名册。
见乱民冲进来,里正周老汉忙起身阻拦:
“乡亲们别冲动!咱们是帮大伙发粮的,不是贪官!”
可这话没说完,就被一根飞来的木棍砸中额头,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
乱民们像疯了一样,掀翻案桌,撕碎名册,粮库里的赈灾米被抢得满地都是,墙上贴着的“灾户清册”被点燃,火光舔着屋顶的梁木,噼啪作响。
两个三老想护着账簿,却被乱民推倒在地,踩着背骂“官帮凶”,没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不止松江,苏州、湖州、扬州的救灾司,也在这几日接连遭了劫。
苏州的救灾司衙署临着运河,乱民们不仅砸了衙署,还把停泊在码头的赈灾粮船凿了个洞,粮食顺着河水飘走,引来无数饥民争抢。
湖州的救灾司刚运到一批衣,还没来得及分发,就被乱民抢光,甚至有人为了一件袄,当场打了起来。
扬州的救灾司更惨,衙署被烧得只剩断壁,里面存放的“田亩清丈图”,全成了灰烬。
这些乱民的“目标”太准了,准得不像自发的暴动。
混在人群里的,大多是江南士绅雇来的地痞。
他们目标清晰,有备而来。
“往里面冲,别碰旁边的铺子,就砸官署!”
救灾司是皇权伸到江南基层的“手”,管着土地清丈、赈灾粮分发、流民安置,甚至还要登记织户的织机、田亩,把原本攥在士绅手里的“基层权”,一点点收归官府。
从前,江南的乡绅说了算:
谁家能领赈灾粮,要看士绅的脸色。
谁家的田亩能免赋税,要给士绅递“孝敬钱”。
甚至织户的织机能不能开,都要听士绅家牙行的安排。
可救灾司来了,清丈土地时,查出士绅隐瞒的千亩私田。
发赈灾粮时,直接送到流民手里,绕开了士绅的“转手盘剥”。
连“皇权下县”的文书,都要贴到村口的土地庙。
这哪里是“救灾”,分明是在撅江南士绅的根!
所以,士绅们才要借着民变,把这些刚扎下根的救灾司,连根拔起。
他们以为,只要毁了衙署、杀了官吏,这“皇权下县”的事,就会像从前的无数次改革一样,不了了之。
可他们没算到,救灾司里的核心官吏,早没了踪影。
各地的救灾司官员,在民乱之前,都在“宣谕大会”的名义下,被袁可立一纸调令召去了南京。
留在衙署里的,不过是些临时任用的当地乡绅。
里正、三老,大多是些想借着救灾司谋点薄利的小乡绅,没什么根基,也没什么防备。
现在这些小乡绅,成了替死鬼。
消息传到严府时,严宽正坐在书房里,嘴角还挂着笑意。
可当管事颤巍巍地说出“救灾司的官都走光了,只杀了几个里正三老”时,他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
“你说什么”
严宽猛地站起来,面色微变。
松江府的卫所,离府城不过五十里,骑马半个时辰就能到,可现在,乱民闹了快十天,卫所的兵,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严宽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冷汗。
之前觉得“顺利”的暴动,此刻想来,全是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