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想知道了。
明知有可能是陷阱上的诱饵，仍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扑上去的冲动。
小原川矢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压断了一条腿的眼镜重新戴在鼻梁上，身躯沉重坐在办公桌的靠椅上，不抱什么期待地问：“怎么才能消灭你们？”
“如你刚才所说，杀了我们。”赵如眉语气随意，由于小原川矢问的是废话，她回答的也相当于大家心知肚明的一句废话，“‘鬼’被杀就会死。”
竹本喜久缓慢往后，一直退到玻璃门口，神色警惕盯着小原川矢。
“他这大概率是被上一批进入鬼愁镇的玩家给坑了，所以对现在的玩家防备心极重，再加上志村理直他们又杀了镇民，这关系基本无解。”
竹本喜久并不喜欢这种极不稳定的npc，扼杀在摇篮里，才是最好的。
“如果你担心我们两个像以往的‘鬼’那样屠戮镇民，那你完全猜错了方向。”
赵如眉抽回手术刀，抬起脚绕过竹本喜久，坐在长椅上，对面露愕然的小原川矢说：“你不想合作也可以，你难道不好奇我们这些‘鬼’为何会出现在镇上？以及我们的诉求是什么？更甚者，如何才能消灭我们。”
小原川矢当然想知道，他心里埋藏着太多太多疑惑了。没有人能告诉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松手。”
赵如眉对竹本喜久示意，“他的声音传不出去。”
竹本喜久闻言，收回了自己的手掌。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小原川矢听到这话，意识到连最后的呼救与提醒手段都没了作用，他像被抽空了浑身力气。
“杀了我吧，我不会再相信鬼了。”小原川矢闭上眸子，疲倦说。
“要不给他一个痛快，我们这估计是碰上罕见的继忆者了。”竹本喜久看向玉井下商量，经过玉井下刚才那番整理与分析，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个npc大概率属于继忆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原川矢下意识想挣扎，但头颈胸腹手没一个能动的，只能维持这个憋屈动作质问。
“小原医生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你想要研究‘鬼’的血，不就是以为镇民的异常是因为‘鬼’而引起吗？”身材娇小看似柔弱的玉井下慢条斯理说，“我很好奇在你眼里，‘鬼’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方便说说吗？”
“呵——”
已经受制于人，小原川矢也不打算憋着自己的想法，“鬼么，阴险狡诈，残忍嗜杀。每一次出现，镇上总有很多镇民因此而死，但好在不论鬼多么强大，最终也逃不过被歼灭的下场，你们也不会例外。”
“你们终将死去，我不过是再死一回。”小原川矢愤恨道。
一晚时间，他可以给。
从诊所出来的竹本喜久亦步亦趋跟在身材娇小的女生身边，已经开始安排后事，“我们这是触发式主线变更，就算任务失败也不会死亡。惩罚副本的难度因人而异，除了得不到积分奖励外，也没别的，你不用有压力。”
[好家伙，我就没见过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主播！]
[主播支棱起来啊！不是还有保镖妹妹在吗！跟着保镖妹妹就完事了！]
[主播你要相信自己的运气，监狱那么难，你都扛过来了，现在也可以的。]
“难怪，难怪……”
小原川矢忽然明悟了，这也说得通为什么夜晚的镇民会翻脸不认人，连他也攻击。
因为夜晚的他与它们并不是同类啊。
“你打算怎么净化它们？”小原川矢连忙问。只要将镇民身上的诅咒解决，鬼愁镇或许就会恢复正常。
“这是个好问题，我也在想应该怎么净化，但这不是目前最紧要的。”迎着小原川矢满怀希翼的注视，玉井下摊手说：“还有大概四个小时就要天黑了，等天一黑，我们身上的气息溢散，它们会出来狩猎。”
观众：？？？
你怕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些误解。
【主线任务[已变更]：在不击杀镇民的情况下，净化寄生在镇民身上的怨气。倒计时6天17小时39分。（任务完成可获得副本结算积分1.5倍奖励，失败将触发惩罚副本。）】
“净化镇民身上的怨气？”竹本喜久拧着眉头盯着变更后的主线任务，一头雾水，“我们又没有净化工具，这该怎么净化？”
“你知道死亡的镇民一般都被埋葬在哪吗？”赵如眉扫了眼变更的主线，看向小原川矢问。
身为一个强大的鬼，不要在这种时候突然卖萌啊！
经过刚才那一番摁地板的‘友好交流’，小原川矢的脾气连带着傲气都被磨光了，虽然诉求什么的，就算说出来也没可能完成，他还是想说说。
“我想让鬼愁镇停止这种死亡与新生的循环，亦或者让我忘记这些记忆，成为跟镇民一样的平凡医生。”小原川矢说到平凡医生时，眼底满是向往。
若不能停止循环，那就让自己成为不知循环的一员。
【检测到玩家触发了特殊npc的渴望，当前可选择变更主线，若主线变更，可获得副本结算积分1.5倍奖励。】
玉井下打了个哈欠说：“虽然你没问，但我有必要告诉你。‘鬼’跟镇民之所以有冲突，是因为如果不提前清理镇民，一旦等到晚上‘鬼’身上的气息溢散，镇民察觉后就会来杀我们。”
“所以你们便想先下手为强，屠戮所有镇民……”小原川矢语带嘲讽与不忿，还有一丝无力。他知道鬼与镇民的冲突，但他没办法去解决，只能看着镇民不断死去，直至最后将鬼全部消灭。
“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
玉井下目光落在小原川矢身上，白皙小脸浮现一个浅笑，“虽然都是鬼愁镇上的镇民，但小原医生你跟这些镇民也不同吧。你不会夜游，对不对。”
小原川矢默了下。
原本和和气气的女生忽然朝自己冲过来，小原川矢脸上慌乱一瞬，随手拿起身边东西覆上黑光，毫不犹豫砸了出去，但没砸中。
赵如眉身形矫健避开攻击，从手术器械台上抽出一把手术刀，来到小原川矢身边一脚踹在他后膝处。钻心的剧痛与短暂失力让他双膝跪地，背部巨力顷刻将他整个身躯压在了木制地板上。
竹本喜久在停电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玉井下要动手，他果断矮下身往玻璃门的角落冲。一方面是腾出空间便于玉井下跟小原川矢打斗，另一方面也是避免被‘镇鬼’道具误伤。
另外靠近门口也方便观察屋外情况，好及时反馈有可能逼近的潜在风险。
早在海洋球池竹本喜久就见识了玉井下的身手，但他没想到真跟npc对上，npc居然在玉井下手里撑不住一个来回！这也太厉害了吧！
“杀了你？咳咳——”
小原川矢自嘲一笑，抬手摸了下脖颈，垂眸看去，手心里全是鲜红的血。他伸手从抽屉里抽出两张消毒棉，沾着酒精擦了擦伤口，痛得龇牙咧嘴。眼镜因少一条腿支撑，又滑掉下来。
“我觉得小原医生或许更想知道，如何才能破解鬼愁镇的诅咒，频繁遭到‘鬼’造访与镇民夜游的诅咒，是吧？”玉井下把玩着手里的手术刀，语气轻松。
小原川矢擦拭手心伤口的动作一顿，神色震撼抬头紧盯着长椅上的活泼女生，他唇瓣微动，问了一个刻入骨髓似曾相识的问题，“你有破解办法吗？”
“目前暂时没有，虽然是‘鬼’，但我们才来这里一天，怎么可能知道这座小镇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许正是因为他对这一切感到迫切的求知欲，让鬼抓住了机会，利用他险些覆灭整个小镇。从那一次起，他就暗暗发誓，他再也不会信任这些鬼了，并且他要主动出击。
但他严重低估眼前这个鬼的实力。
太强了。
不管再苏醒多少次，即便抓住机会让所有镇民围剿她，小原川矢都没有把握杀死她。
这种实力上的绝望反而让小原川矢冷静下来，看清了自己当前的处境。而玉井下提出的这几个问题，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心。
“记忆者？”
赵如眉看向竹本喜久，她成为玩家的时间如果按海蓝星的时间流速来算，满打满算还不超过一个星期。
这个时间进度放在普通玩家里，估计也才刚开始第一个正式副本。绝大部分普通玩家对于通关副本没有信心，往往会在玩家论坛上搜集大量的副本相关资料。
虽然每个副本一旦被通关就会封存，但经历的副本多了，一些通用于其它副本的各种情报就会慢慢留存下来。
“继承的继，记忆的忆，指的是副本里对上一批玩家有记忆点的特殊npc。这种npc形成的原因未知，但绝大部分都挺难搞的，除了添乱外，对玩家没什么好处。”竹本喜久解释说。
以防万一，凑进来扯断麦克风电源的竹本喜久听到这话，面露惊讶，抬头看了眼玉井下。小原川矢这番话信息量很大也很深，但遗憾的是，情报缺失太多他听不懂。
“你这番话，我可以理解为以往镇上有‘鬼’出现，但你准备实施的计划都失败了，是吗？你死了一回又一回，或许这一次对你来说，不过是再死一次，所以你完全不在意。等下一次有鬼出现，你另寻办法再研究鬼。”
赵如眉思维格外清醒地分析。
小原川矢没吭声。
“但这完全没必要，你如今想要研究的‘鬼’就在你面前，跟我们合作……”赵如眉话还未说完，小原川矢就像被刺激到了，想要挣扎，结果掌心被手术刀刺入大半，他刚惨叫一声便被竹本喜久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这倒是，猎人之后还进了一个副本，死了好几个粉丝几十万的玩家。四舍五入一下，主播你能在猎人手里活下来，已经比他们厉害了。]
看着眼前飘过的弹幕内容，竹本喜久回想起无人监狱的经历就忍不住痛苦面具，他的热度积分啊！！！
要是眼下这个副本任务再失败，算上惩罚副本，他就要连着三个副本颗粒无收了！早知道变更后的主线这么深奥，他在诊所的时候绝对不会变更。
“我没压力啊。”
就在小原川矢静候下文时，玉井下话锋一转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你们要去哪？”
小原川矢面露诧异，连忙追问。
“去找线索，你就好好呆在诊所，晚上别出门。看到陌生面孔也别搭理，免得死了。”赵如眉站起身边走边说：“要是明天白天我们两个还活着，再商讨下一步计划。”
目送两人踏出玻璃门，小原川矢怔了好一会。诊所的白炽灯之前已经亮了起来，他回过神后看着办公桌上的麦克风，将插头重新插上，盯着亮起来的感应灯，斟酌许久又伸手摁灭了。
“埋葬？”
小原川矢听到这话愣了下，拧着眉摇头说：“……我不知道，镇上很少死人，即便死了人，也都是由各自的亲属从简处理。埋葬在哪，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
小原川矢说到这顿了下，犹豫了一会反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鬼愁镇的镇民的确被诅咒了。”赵如眉没有隐瞒，“白天的他们跟夜晚的它们，不是同一个。我跟津田除了要努力活下来外，还需净化夜晚的它们。”
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让竹本喜久一愣，他连忙看向玉井下说：“我接了个变更主线的提醒，要不要接？”
“接啊，为什么不接？”
赵如眉不禁感叹，“果然只要多一点耐心，总会有新收获。”
竹本喜久：？？？
耐心真有这种效果吗？
“晚上镇民巡逻，小原医生上街能活下来吗？”玉井下再度追问。
面对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女生，小原川矢有种所有秘密无处遁藏的感觉。他捡起掉在身上的眼镜放在桌上，迎着玉井下的清澈目光，叹了声说：“我的确不会夜游，但只要不上街，他们也不会闯进我的住所。”
“你的诉求是什么呢？小原医生。”
玉井下手肘搁置在双膝上，捧着软乎乎的脸颊看向小原川矢。
小原川矢：“……”
蹲在玻璃门附近的竹本喜久对上脑袋被摁在地板上的小原川矢视线，嘴角浮现一个解气狞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让你刚才那么装逼，这下处境调转，刺激不刺激？
“我还有一封信在镇委会……”
真当死亡的威胁降临，小原川矢发现自己远没有预想中的那般镇定。他喘着气刚开口，脖颈一凉，细密刺痛传入大脑，鲜红血液顺着这道伤口缓慢渗出。
“也是红色的啊，还以为会是绿色或者其它颜色。看来镇民们的异常，比我预料的隐藏得还要深。”一只脚踩在小原川矢后颈处，另一脚踩着他左手，玉井下移开手术刀，扎在他右手心，笑着警告：“不要乱动哦。”
小原川矢听到镇民异常的字眼神色一怔，直到后颈与手心的疼痛将他思绪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