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安殿里满是血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血淋淋的尸体。
那些尸体，无一不是他认识的人。
萧九重就如昨晚一般，只穿了一件黑色长衫，连发冠都没有戴，神情冷漠地坐在殿上看着他。
他当时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太后带着人闯入了钦安殿，他才回过神来。
“那又如何？”宣先生冷冷道：“别告诉我，这么多年你没见过死人，没杀过人！”
“那怎么一样？”萧绍瑟缩着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宣先生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道：“人死了，就是一具尸体。无论是被分尸了还是被挫骨扬灰了，都是死了。人也只会死一次，死了就是死了。”
萧绍还是摇头，眼底的恐惧丝毫没有散去。
眼前的人根本无法理解他的恐惧，萧绍甚至觉得自己穷尽了言语也无法描述当时的感觉。
只是再深厚的感情都经不起无止境的消耗，从萧绍选择与萧九重对立那天开始，这对叔侄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内殿安静了好一会儿，萧九重才淡淡道：“朕曾经确实不大想杀萧绍，不过最近……倒是觉得，未尝不可一试。”
“……”这种事情，是可以试的吗？
淇南王府。
萧绍的房间里寂静无声。
只能说，她确实高估萧绍了。
前世最后他能顺利登上皇位，恐怕也是背后那些人不知道暗中和萧九重博弈了多久的结果。
她却只以为是萧绍装得好，趁着萧九重御驾亲征出卖了大靖军机捡了便宜。
前世她果然是蠢死的！
“如果萧绍死了……”凌揽月若有所思。
但他对萧九重的恐惧却已经刻入了骨髓，或许只有萧九重消失了，他才会真正的忘记。
宣先生看着他失神的模样，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陆观月正负手站在屋檐下抬头望着天空。
听到脚步声方才回头看向宣先生道：“其实萧绍早就已经废了。”跟萧绍接触不久他就发现了，这人表面看着光鲜，实际上就是个废物。
宣先生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说话，陆观月却笑得越发开心，道：“他从小就被养在那女人身边，你还指望培养出下一个萧九重不成？我觉得…那位先帝还真的不简单啊。留在身边的皇子，一个个都不成器。偏偏从小被丢出去的萧九重，却长成了现在这样，还成了大靖的皇位的继承人。”
当那人的半边身体掉落到他脚边的时候，他甚至还看到那肉块在抽搐。
最让萧绍惊骇的是，从头到尾萧九重那冷静到极致的神情。
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仿佛他杀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捏死了一只蚂蚁般。
萧九重亲手杀光了钦安殿里除了他和皇祖母以外的所有人，然后才居高临下地对被吓得坐在地上的他平静地道：“看清楚了么？这是第一次，再有下一次，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萧绍当时险些被吓疯了，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萧九重眼中是多么的渺小。
“这些人明知道没有希望，干嘛还非得来这么一遭？”
看到萧九重从外面进来，凌揽月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萧九重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没用？朝堂上的事，本就是你来我往的博弈，端看谁能坚持罢了。”
凌揽月站起身来，道：“陛下突然废了萧绍，恐怕会打乱很多事情吧？”
萧九重道：“越乱越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在地上坐了多久。
然后在太后尖锐的怒骂声中，他看到萧九重站起身来，提着剑走到殿中。
然后当着两人的面，将太后带来的人全部杀了。
其中死的最惨的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心腹，那人武功不弱，甚至还想拔刀反抗。
然而他的那点武功在萧九重眼里显然不够看，萧九重先是砍了他的双手，然后砍断了他的双腿，最后将他劈成了几块。
那是两年前，萧九重刚刚登基不久。
那时候太后跟萧九重的关系还没有那样糟糕，他一边在心中怨恨着萧九重，一边在皇祖母的鼓动下做着春秋大梦，一边在萧九重面前当着乖巧听话的侄儿。
那天深夜，萧九重突然派人召他进宫。
他没有多想，立刻就进宫去了。
然而踏入钦安殿的瞬间，他就被吓得软了双腿。
萧绍坐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底还有着深深的恐惧，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让他极度惊恐的事情。
但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经历，他只是坐在床上，对宣先生回忆了一些两年前的旧事而已。
宣先生坐在床边打量着萧绍，面具下的眼神有些高深莫测。
不知过了多久，宣先生才缓缓道：“所以，萧九重只是在你面前杀了几个人，你就吓成这样了？”
萧绍睁大了眼睛，连声音都忍不住尖锐了几分，“那不只是杀了几个人！他将那几个人、将那几个人……给一刀一刀的分尸了！”
萧九重笑看着她道：“朕也有些好奇，如果萧绍死了…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
“那陛下为何不杀了萧绍？”凌揽月问道。
萧九重不答。
凌揽月却心知肚明，萧九重对太后甚至对萧绍都没有什么感情。但对先太子和先太子妃，却还是有些情谊的。
早年萧九重在宫中，确实颇受先太子妃照顾，想来他也不想让兄嫂唯一的骨肉就这么没了。
宣先生道：“你的话太多了。”
陆观月道：“我心情好，萧绍若是真的废了，你打算换谁？你又能换谁呢？”
那一刻他甚至在想，只要能活着走出钦安殿，他什么都不想了，他就安安分分地当个王爷就是了。
他们只是做了一点小动作，就引得萧九重大开杀戒。
他根本就是个疯子！杀人魔！
之后两三个月他依然噩梦连连，总会梦到萧九重的剑一次一次地挥向自己。
在皇祖母恨铁不成钢的责骂中，他竭尽全力让自己忘记那晚钦安殿里发生的事情。
“也对。”凌揽月想了想，点头道。
那些人龟缩在暗处，等他们主动出手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既然如此，他们主动出手就是了。
她之前对付萧绍和赵璋等人，应当也是阴差阳错打乱了不少事情。
不过她倒是无心之举，她最初要对付的只有萧绍和赵璋，最多再加上一个太后，还真没想到后面会有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