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颤微微地道：“陛下，昨夜入宫的…并非只有淇南王。陛下独罪他一人，未免不公。更何况，淇南王自幼便没了父母，陛下是他的长辈。他纵有不妥，陛下也应悉心教导，如此责罚…未免让人觉得陛下不慈。”
萧九重眼神一冷，淡淡道：“廖老是在提醒朕，应该彻查昨夜雍王叔和三位王兄擅入皇宫的事？”
廖老大人觉得不对，连忙道：“几位王爷和太后娘娘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危。”
萧九重冷笑道：“昨晚朕亲自下令封锁了消息，又令骆大将军守卫钦安殿，朕也想知道太后和几位王爷哪里来的消息？今日他们敢打着担心朕安危的理由威逼钦安殿守卫，明天是不是就敢不经召见直闯朕的寝殿了？”
“这……”廖老大人哑口无言。
“但是再忠心，在朕这里犯了错也不能不罚。”
萧九重沉声道：“淇南王夜闯禁宫，威逼驻守钦安殿的护卫，这样的过错若是不罚，何以振朝纲？不过，既然各位大人都想替淇南王求情，朕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众人心中大喜，目光殷切地看向萧九重。
只听萧九重道：“谁来替萧绍担了此罪，朕便恕了他的过错。”
“……”
黄公公压根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笑得十分谦恭，“既然如此，老奴便不耽误您了。”
“什么？”
黄公公道：“侯爷请继续跪着吧。”
说罢挥挥手，两个内侍过来一左一右扶起文安侯，又将人给按回了钦安殿前的地面上。
站在一边的楚太医抽了抽嘴角，连忙低下头去假装自己在数地上的砖块。
“陛下。”
楚太医还没来得及俯身行礼，就听萧九重吩咐道：“先看看文安侯。”
“是。”
楚太医连忙过去，让人将文安侯扶了起来仔细把脉。
楚太医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在文安侯身上按了两下，原本还昏迷不醒的文安侯就幽幽醒转过来。
冯诩淡淡瞥了问话的人一眼，“要么废掉萧绍的爵位，要么废掉雍王或者另外三位王爷的爵位。”
至于这得罪人的事情，皇帝陛下自己自然是不会干的，还得算在他们这些想替萧绍请求的人身上。
他低头躬身道：“臣不敢。”
“不敢？”萧九重饶有兴致地道：“怎么就不敢了？朕记得阿绍是你女婿，岳丈替女婿求情，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冯相心中暗道：“原来陛下您还记得，我们只是来求情的。”
“淇南…萧绍犯下大错，不可不罚。臣有私心，也是念着当年先太子殿下的恩典，这才斗胆还求陛下宽恕一二。”
冯相恭声道：“但、臣愿以自身性命荣耀替他求情，却万不敢赔上冯家上下老小，求陛下明鉴。”
更何况，昨晚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太后到底是担心陛下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朕记得，廖老曾经做过皇兄的老师。”萧九重道：“既然如此，廖老可愿意为阿绍担下这过错？就当是您做老师的，心疼弟子了？”
廖老大人只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心中直骂娘。
“臣、臣……”
萧九重声音一冷，“廖老不愿意？”
萧九重带着黄公公走到钦安殿外，跪在大殿外的众人立刻激动起来。
“陛下！”
萧九重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了倒在地上的文安侯身上。
文安侯已经年过古稀，一把年纪还这么拼命也是难得了。
“怎么不将文安侯扶起来？”萧九重瞥了身边的黄公公一眼。
这其实很矛盾，按理说太后觉得陛下情况不对，确实有权力确定陛下的安危。
但陛下到底是不是有危险，如何认定又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如果陛下真的出事了，那太后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但现在陛下好好站在这里，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是皇帝自己说了算了。
否则，回头谁都能用担心陛下安危这个借口，岂不是乱了套了。
萧九重轻咳了一声，继续道：“萧绍犯的是什么罪，各位想必心知肚明。朕看在皇兄的份上，已经有所宽恕。若是想要替他受罚，在座随便哪一位，满门抄斩，朕立刻恢复萧绍的爵位。”
众人心情大起大落，表情都难免有些狰狞起来。
陛下不想宽恕淇南王就直说，何必故意耍我们玩儿？
求情是求情，但谁脑子有病愿意用自家满门抄斩换淇南王的爵位？
“没人愿意么？”萧九重有些失望地看向众人。
其他人也呆住了，黄公公自然不敢擅作主张，这必然是皇帝的意思。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九重道：“各位的大人…倒是忠心可嘉。”
这话是十足的嘲讽，有人面皮忍不住阵阵发热。
忠心？对谁忠心？
见状楚太医这才起身回复道：“启禀陛下，文安侯并无大碍，只是大约有些中暑了。”
虽然如今这个天气，一般人还不到会中暑的时候。但这位老侯爷身体不太好，穿得又有点多，跪了这么小两个时辰，中暑也不奇怪的。
“只要喝些解暑的汤药，好好休息就是了。”楚太医道。
萧九重微微抬手示意，黄公公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上前恭敬地道：“侯爷，您可要来点汤药？”
文安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咬牙道：“不必，臣……”
萧九重低笑了一声，“你倒是实诚。”
萧九重扫了明显松了口气的众人一眼，道：“诸位喜欢跪，就跪着吧。想要免除萧绍的责罚也容易，一、各位中随便哪位，满门抄斩替他。二、昨晚的事情总归是要有个交代，免得让人以为朕的寝宫谁都能进，不是萧绍就是别人。”
说罢萧九重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进了钦安殿，留下殿外众人面面相觑。
刚刚逃过一劫的廖老大人和身体不适的文安侯无力地歪倒在地上，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冯相，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小声问道。
“臣……”廖老颤微微地跪在地上，连抬手抹汗都不敢。
生怕一不小心，皇帝就真将廖家满门抄斩去恕萧绍的罪了。
萧九重目光从廖老大人身上掠过，落到了冯相身上。
“冯诩，你说呢？”
身为当朝左相，冯相却要稳得住得多。
黄公公赔笑道：“这…也不知道侯爷是个什么情况，万一…奴才们担待不起啊。”
这话说得十分不怀好意，就差明说万一文安侯死了，赖到他们身上怎么办？
萧九重道：“叫楚岫过来看看。”
“是，陛下。”
黄公公立刻转身去了，不过片刻就拉着一个太医走了出来，正是被留在钦安殿替萧九重看病的太医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