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废土的风裹着铁锈味,刮在脸上像钝刀割肉。池站在锈铁平原的边缘,脚下的铁板踩上去“嘎吱”作响,板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珠——那是被尸械族操控的机械灵血,凝固后像块块破碎的玛瑙。
螺甲童的铁皮耳朵耷拉着,机器猫的记忆芯片不断发出刺啦声,屏幕上的波形图乱成一团。“它们在哭。”池的机械臂轻轻按在地面,金属传导的震动里混着细碎的呜咽,“尸械族把机械灵的记忆拧成了麻花,让它们认不得自己了。”
血璃的血芽在肩头焦躁地扑腾,翅膀拍打出的红光映出远处的轮廓:无数机械尸傀正围着根锈铁柱蠕动,尸傀的身躯是各种机械零件拼的,有的顶着望海村的船锚当脑袋,有的用沙梁村的驼铃串成脊椎,最扎眼的是个高大的尸傀,胸腔里嵌着半块青铜甲,纹路和玄龟的共生甲一模一样。
“那是……玄龟的残甲!”池的机械臂猛地攥紧,指节的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认出那残甲上的凹痕——是十年前玄龟为了护他,被锈蚀族啃出来的,当时他用自己的衣角给残甲擦过血。
尸傀群突然骚动起来,围着锈铁柱的尸傀纷纷转头,空洞的眼窝里亮起绿光。那个嵌着玄龟残甲的尸傀往前挪了两步,胸腔里的齿轮转动着,发出被掐住喉咙般的嘶鸣:“池……是你吗?”
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木头,每个字都刮得池的耳膜生疼。但他听出来了,那是玄龟的声线,只是被硬生生塞进了段不属于它的记忆——嘶吼里混着锈蚀族啃噬金属的脆响,还有……永龟堂的钟声,敲得比平时快了三倍,像在催命。
“别信它!”藏的明暗双线突然在池身前织成网,金线撞上尸傀喷出的绿雾,瞬间被腐蚀出蜂窝状的洞,“尸械族的‘忆拧术’能把爱恨颠倒,它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从机械灵的记忆里拆下来的碎片,再乱拼的!”
血璃的血线缠上池的手腕,线尾的阿姐虚影对着他摇头:“你看它的关节,全是反着接的——真正的玄龟,从不会用驼铃当膝盖。”
池深吸一口气,螺甲童的共生法阵在掌心展开,法阵中央的玄龟齿轮碎片突然发烫。他想起机械灵图书馆里的记载:机械灵的本念藏在最痛的记忆里,就像玄龟的齿轮上,那道被他不小心敲出来的豁口,永远磨不掉。嵌着玄龟残甲的尸傀突然仰天嘶吼,绿雾从七窍喷涌而出,落在地上化作无数小尸傀,个个顶着熟悉的零件——有池给螺甲童换的第一个齿轮,有血璃绣坏的镇魂结,甚至有石砚用了二十年的韧柳线轴。
“你说我反关节?”尸傀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用指甲刮铁板,“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玄龟要替你死?!”它的胸腔裂开,露出里面盘着的线,竟是用永龟堂的念芷花线缠的,只是线被染成了黑色,“它的本念就是恨你!恨你当年没拉住它!”
绿雾里浮出段扭曲的记忆:玄龟被锈蚀族围攻时,池站在远处发抖,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不是这样的!”池的机械臂突然弹出螺丝刀,对着绿雾里的记忆狠狠扎下去,“当时我在拆机械井的齿轮!我想扔给它当武器!”
记忆碎片突然炸开,露出底下的真相:池的扳手确实掉了,但掉之前,他已经把齿轮扔了出去,只是齿轮在空中被锈蚀族的酸液融成了铁水。玄龟最后看他的那眼,嘴角是翘着的,像在说“干得好”。
尸傀的绿眼猛地收缩,残甲上的凹痕开始渗血:“那你说!为什么机械钟的最后一块零件,玄龟要刻‘孤独’两个字?!”它甩出条铁链,链锁扣住池的机械臂,“它根本不想和你共生!它只想一个人烂在机械海里!”
螺甲童突然用铁皮爪子拍池的脸,机器猫的记忆芯片投射出段影像:玄龟刻“孤独”那天,池正发高烧,趴在工作台前说胡话,玄龟一边刻,一边用尾巴尖给池擦汗,嘴里嘟囔着“等这小子好了,就告诉他,这是‘独一无二’的‘独’”。
“因为它怕你觉得亏欠。”池的声音带着哭腔,机械臂突然发力,将铁链扯断,“它怕你这辈子都背着它的死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