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里,官员存在的意义,应该是为了维系国家运转、造福黎民。
而现实中,他们也是在维持着什么东西。
但,维持的却不是大庆天下,而是他们自身所在的官僚体系。
修桥铺路是为了政绩考课,劝课农桑也是为了政绩簿册。
“百姓的父母官?呵!”
张谦在心底发出一声苦涩的冷笑。
那些鱼肉乡里的官员豪强,与那些辛苦劳作供养他们的百姓,究竟谁才是‘父母’,谁才是需要被呵护的‘孩童’?
张谦只觉得一股郁结之气在胸中冲撞。
他只知道,这世道,本不该是如此!
亚圣明明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连君主都应重视百姓,何况是依附于君权、食民之禄的官员世家?!
想到这里,张谦积压多年的所见所感,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不再犹豫,灵感如泉涌,提起笔直接挥洒笔墨起来。
笔走龙蛇,洋洋洒洒,毫无迟滞。
他将身为底层民众的不公、愤怒与期盼,尽数倾注于笔端。
写到激愤痛切之处,热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几滴泪珠‘啪嗒’落在尚未干透的墨迹旁,在卷面上晕开淡淡的湿痕。
待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才惊觉自己竟一气呵成,未曾停顿,也无一字错漏。
然而,当他看到卷面上那几处明显的泪痕时,顿时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坏了!自己竟在考卷上留下了污迹!
铛——
未等他从懊悔中回过神来,考试结束的锣声已然敲响。
“全体停笔!”学官的喝令落下。
张谦不敢再有动作,僵在原地。
考官上前收卷,行至他面前,一眼便看到了那卷面上的泪痕,不由得微微蹙眉。
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张谦,见他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面容黝黑清瘦,那双刚刚流过泪的眼睛里,却是微微发亮。
考官心中微微一动,暗自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说什么。
只是如常将那份带着泪痕的卷子收走,混入了其他卷宗之中。
按常理,污损卷面足以取消成绩。
但这其中的尺度,往往由考官自行把握。
张谦的泪痕落在空白边缘,并未模糊字迹,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只是这个生机,只能由阅卷的大人物们决定了。
考官虽然也同情这位学子,但他能做到的只有将这份卷子交上去。
见卷子被收走,张谦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但他仍觉后怕不已,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靠在座位上。
直到考官大声提醒,他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出了考场。
至此,大庆新朝第一次会试,上下两场全部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