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我有话——”话才出口,忽而瞥见桌案上的信笺,一目十行扫过,便见内中屡屡提及陈斯远,临了又见其后写道:‘——若得依荣禧堂旧约,使林家残编断简得附陈氏门庭,则九泉之下,庶几可对双亲莞尔。’
宝玉略略怔神,顿时有如五雷轰顶,身形摇晃着勉强站定。此时大丫鬟鸳鸯、琥珀与凤姐儿、平儿一并涌了进来,鸳鸯、凤姐儿两个一左一右攥了宝玉胳膊,生怕这混世魔王又要发作。
鸳鸯就道:“宝二爷这是何故?”
凤姐儿也劝说道:“好端端的,怎地寻林妹妹闹起来了?老太太可瞧着呢,可不好胡闹。”
当下凤姐儿连连使眼色,与鸳鸯两个便要拖着宝玉出了碧纱橱。
谁知那宝玉竟生出一股子牛劲来,挣扎着身子前倾,略显狰狞道:“好妹妹,那劳什子婚书是假的,荣禧堂之约不过是他们逼的,你若不愿,我拼着剃了头做了和尚,也要求老祖宗将这婚约毁了去!”
“什么婚书?宝兄弟又说浑话。”凤姐儿哄劝着,又朝着黛玉使眼色。
谁知黛玉心下早有成算,心知肚明,这等事儿早早晚晚都避不过。既如此,何不就此说开?
当下便肃容道:“二哥哥要我毁约,可是有意担了我家宗祧?”
“我——”
“宝兄弟!”凤姐儿赶忙喝止。
宝玉前一会子尚且心绪激荡,开口便要应下。可被凤姐儿这么一喝,到了嘴边的话偏生又说不出来了。
为何说不出来?许是因着凤姐儿拦阻;许是因着知道婚姻大事自个儿做不得主;又许是心下虽念着黛玉,却也不愿因着黛玉而疏远了姐姐妹妹们。
见他说不出口,黛玉便蹙眉道:“既担不起,又为何偏要拦了旁人来担?”
宝玉张口结舌,急切之下便道:“那姓陈的家世不足,又是个拈花问柳的,妹妹若嫁了他,没得辱没了自个儿清名不说,来日只怕还要受苦!”
顿了顿,又禁不住哀求道:“好妹妹,难道我这心……这心也比不得那仕途经济的混账话吗?”
黛玉闻言大失所望。从前只当宝二哥与那等凡俗不同,不计较高贵低贱,也不会信口攀诬,谁知此时竟也恶俗起来。
当下出言便带了几分讥讽,道:“我是图了远大哥仕途经济?还是图了他荣华富贵?”瞥了一眼其胸前挂着的通灵宝玉,道:“什么罕物,本道是个脱俗的,如今却也论起了高下贵贱,说起这般混账话儿来!”
宝玉恍惚出神,忽而挣脱鸳鸯、凤姐儿,扭身扯了丝绦,将那玉钻在掌心,口中兀自疯癫也似嚷着:“好好!好!今日就碎了这劳什子!”
贾母一径自软塌上跌落,探出手来叫道:“快拦住他!”
凤姐儿与鸳鸯两个也追出来,叫道:“宝兄弟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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