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这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眼睑上,渗透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里。
它不是简单的无光,而是一种剥夺了所有参照物的存在之虚无,足以在瞬间磨灭任何希望的火苗。
李玄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太久而永久失焦,还是这片被亿万吨死亡山石封存的地心,本就是光的墓地。
死寂。
令人心悸的、压垮耳膜的死寂。
不是山林夜晚的宁静,是真空的、坟墓深处的寂静,连自身血液在血管里迟缓流动的嗡鸣都被放大成了鼓噪。
偶尔,会有一两声细碎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极其遥远的岩层应力释放声传来,像是这座巨大坟墓深处枯骨的叹息,只让这份死寂显得更加庞大和绝望。
冰冷与坚硬。
身体的每一寸皮肉,每一块骨骼,都紧贴着冰冷、潮湿、棱角分明的岩石。
这不是寻常山洞的凉意,是大地深处积累亿万载的森然寒气,裹挟着星骸引擎爆炸后残留的金属死气,如同冰针,透过衣衫和皮肤的伤口,顽固地向骨髓深处钻去。
岩石的坚硬感更是无处不在,像无数无形的刑枷,将他、阿史德元镇,还有那冰冷沉重的沐青璃石像,死死地卡在这条狭窄得连伸展手臂都做不到的岩缝里。
每一次因痛苦而本能的微颤,都只会换来更加残酷的摩擦和挤压,提醒着他们已被彻底埋葬的绝境。
空气不再流动,它变得稀薄、污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物气味:刺鼻的硝烟与臭氧余烬尚未散尽,混合着浓重的、无处不在的岩石粉尘粒子,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如同亿万枯骨缓慢腐朽释放出的、陈腐阴冷的地心霉味。
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裹着砂砾的冰锥,每一次呼气,都带着肺部灼烧般的沙哑。
缺氧的眩晕如同跗骨之蛆,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他们残存的意识。
伤痛无处不在。
李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具破碎后勉强缝合的玩偶,肺腑之间宛如被无数无形的钢爪搅动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脏的剧痛;强行透支肾经施展【地脉视界】后遗留的、如同脑髓被灼烧撕裂的余韵,更是不停歇地冲击着他的神志;爆炸冲击波和高水流撕扯出的伤口,在冰冷浑浊的河水浸泡后,又被这岩石砂砾反复摩擦,麻木之下是深切入骨的火辣。
疲惫感则更为沉重,像一座倾塌的山峰压在他的精神上,只想就此沉沦、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阿史德元镇的状况更加糟糕。
沉重的呼吸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他那身硬朗的筋骨仿佛被彻底拆散又胡乱拼凑起来,仅存的微弱磁力在体内紊乱地窜动,非但不能减轻痛苦,反而加剧了伤口的麻痹和肌肉的痉挛。
至于沐青璃,冰冷的石质躯壳没有温度,没有呼吸,只有那柄雷劫残刃紧握在凝固的指间,刃身上比萤火虫还要微弱的电芒早已彻底熄灭,成为一块毫无生机的顽石,却以其沉重,成为三人之中最无法忽视的负担,冰冷地挤压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就在意识仿佛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寂静、冰冷和伤痛彻底吞噬、同化成顽石的一部分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的、规律的、非自然的震动,穿透了万古岩层的厚重阻隔,传递过来。
这声音细微得像一根纤细的金属丝在真空中的轻颤,却异常稳定、清晰,带着一种冰冷而精密的机械质感。
它并非来自他们千辛万苦逃出生天却又一头撞入绝境的、那条把他们冲来的水脉上游方向。
它来自更下方!
在李玄那因剧烈疼痛而抽搐的【地脉视界】感知中,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球的脉搏深处,固执地、不知疲倦地搏动着。
其源头,竟与那条将他们从覆灭性爆炸和天外陨星撞击中拯救出来,并最终冲入这条死胡同的细小微冷水脉——紧密相连!
仿佛是那水脉尽头的某个精密造物,在永无止境地运转所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