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想起自已当年管府事时的手忙脚乱,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做了十几年管家的人,如今想想都觉得汗颜。
论起细心周全,我可比不上你们二位姑娘。若不是你们把府里守得这样安稳,我们在外也没法安心游历。”
张芷薇闻言,鬓角微微泛红,连忙躬身回话:“石月叔叔言重了。我们不过是守着府里的旧例行事,遇上拿不准的事,也会书信请教,算不得什么功劳。”
宁翩也跟着点头,声音温和:“是啊,府里的仆从们都念着将军府的恩,做事也尽心,我们不过是多费心盯了些琐事罢了。”
杯盘间的热气裹着酒香漫在空气中,酒过三巡,众人脸颊都染了层浅绯,欢快的气氛像浸了蜜的酒,浓得化不开。
词宋端着半杯温热的酒,目光缓缓落在孙不休身上。
这位叔叔常年裹着墨色劲装,袖口总别着枚磨得发亮的兵家制式铁符,儿时他故作纨绔姿态,哪怕是自已理亏,孙不休也会迈着大步冲过来,把他护在身后跟人理论,是府里最护着他的人。
“孙叔叔,”
词宋的声音轻缓如落雪,却让席间的笑声渐渐淡了些,“我心里有个疑问,府里几位叔叔虽离了学派核心,却还挂着各自学派的名号,唯独您……您是彻底跟兵家断了牵连,这是为何?”
这话一出,孙不休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僵,琥珀色的酒液晃出几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浅浅的酒痕。
他抬眼看向词宋,眼底先是闪过一丝错愕,像是没料到词宋会突然问起这件压在心底的事,随即又漫开一抹自嘲的笑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的冰裂纹,那是他用了十几年的旧杯,是他离开兵家之时,带来的。
“你倒消息灵通。。。”
孙不休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涩意,“我哪是‘脱离’兵家啊,说起来丢人,是被兵家逐出去的。”
席上众人的神色都微变,很显然,大家都没有想到词宋会提到这个话题。
石月刚要开口打圆场,却被孙不休抬手拦了回去,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喉结滑下时,喉间还动了动,像是在压下什么情绪,而后才缓缓道:“没事,都不是外人,说说也无妨。其实我被逐,表面是拒了军令,根子上,是栽在兵家的内斗里了。”
“你们或许不知道,兵家千年传承下来,看着铁板一块,内里的派系比其他学派乱得多。”
他端起酒杯抿了口,目光飘向窗外的石榴树,像是在回忆当年的景象,“正经算下来,兵家有三脉正统,兵圣孙武一脉,重‘正兵征伐’,讲究堂堂正正列阵对敌;孙圣孙膑一脉,偏‘诡道奇谋’,善用阵法陷阱。”
“还有吴圣吴起一脉,崇‘威权统御’,主张以严法强军。原本孙圣一脉是从兵圣脉里分出来的,也算同根同源,可后来传着传着,理念越走越偏,竟跟吴圣一脉凑到了一起。”
“如今世俗界的兵家掌舵人,是吴圣的后人吴烈,那人野心大得很,总想把兵家牢牢攥在自已手里。”
孙不休的指尖在桌上轻轻点了点,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屑,“他知道兵圣一脉的人最看重‘守土安疆’,对朝堂权斗、派系争夺向来无感,便联合了孙圣一脉里的投机者,一起排挤我们兵圣脉。凡是不愿跟他们同流合污的,基本都选择留在天关,守护天元大陆。”
“后来西楚袭扰边境,他们故意给我派了‘袭扰大梁粮草线’的死令,他们明知道我绝不会做这种事,却偏要逼我。我一拒令,他们就立刻扣上‘背宗忘义’的帽子,摘我兵符,还把我当‘忤逆者’的典型示众,就是想让其他兵圣一脉的人不敢再出头。”
说到这儿,孙不休拿起酒壶,又给自已满了一杯,酒液洒出些在桌案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说到底,我就是他们内斗里,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罢了。”
“好在兵圣阁内一些长辈念着旧情,没把事做绝,悄悄给我留了条后路,不然我当年能不能活着离开兵家山门,都难说。”
他放下酒杯,看向词宋,眼底的郁色散了些,“不过我现在的日子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