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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寡妇被他的力道带得一个趔趄,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倒竖,叉腰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唐伯虎!敢对老娘动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破落秀才,穷酸画匠!连你那相好的桃花姑娘,不也嫌你是个银样镴枪头,跟野汉子跑了?老娘我肯来,那是看得起你!你还给我蹬鼻子上脸了?”
她越骂越起劲,唾沫星子几乎全都喷到唐伯虎的脸上,“我告诉你,今天没两钱银子,老娘还不走了。我看这破屋子,总还能拆几根椽子当柴烧!”
“滚出去!”唐伯虎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指着大门的手因愤怒而剧烈颤抖。他脑中嗡嗡作响,“银样镴枪头”、“桃花跟野汉子跑了”这些恶毒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旧日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撕开。
他猛地,抄起门边一根顶门的木棍。
李寡妇见他动了真怒,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嘴上却不饶人:“好,好!唐伯虎,你给老娘等着!有种你永远别来求老娘!”她骂骂咧咧地抓起桌上仅剩的半包炒黄豆,又顺手捞起墙角一个缺了口的粗陶酒壶,这才扭着腰,快步冲出院子,消失在沉沉的雨夜里。
院子里重归死寂,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唐伯虎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到潮湿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屈辱、愤怒、自厌、绝望……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李寡妇刻毒的话语,像无数根针,反复扎刺着他记忆深处最痛的那个点——桃花。他痛苦地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掌心。雨水顺着额发滴落,混着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渗入指缝。
“滚……你给我马不停蹄的滚……”
时间一晃,过去三月有余。
这日,唐伯虎刚送走上门送温暖的李寡妇,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从门外传来。“砰砰砰……砰砰砰……伯虎,唐伯虎!开门,快开门啊……出事啦!”
唐伯虎不肖细听,就辩出来那是文征明的声音。虽然,那声音完全变了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悲痛和撕裂感,在江南阴雨的小城中显得更加凄厉刺耳。
唐伯虎浑身一震,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铁钳,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提着还未干透的裤腰带,手忙脚乱地拉开沉重的门闩。
院门洞开,门外站着脸色惨白如纸的文征明。他官帽歪斜,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灰布长衫上溅满了泥点,官靴也糊满了黄泥,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雨水顺着他煞白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看到唐寅的瞬间,眼中巨大的悲痛再也无法抑制,一把抓住唐伯虎湿冷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伯虎……伯虎……出事了……天塌了啊!徐……徐祯卿……他……他……没了!”
“没了?”唐伯虎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听不懂其中的含义。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一种灭顶的麻木。
“死了!”文征明几乎是嘶吼出来,抓着唐伯虎胳膊的手指因用力而深深陷进皮肉。
“京里……京里刚来的加急驿报。徐祯卿……徐老弟……在京都……昨夜……暴病身亡了。才三十六岁啊!三十六岁啊!”
文征明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顺着门框滑倒在地,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指缝中溢出,混合着哗哗的雨声,令人心碎。
“轰隆——!”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墨黑的夜空,瞬间照亮了唐寅毫无血色的脸和地上文征明崩溃的身影。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如同上苍愤怒的咆哮,在两人头顶轰然炸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声惊雷中剧烈地摇晃、崩塌。
唐伯虎僵立在门口,像一尊被雷劈中的泥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