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小年。本该是扫尘、祭祖,准备迎接新岁的日子,汴京城却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之中。黄河决口的惨状通过逃难而来的百姓之口不断渲染,金国使团入驻都亭驿带来的异域压迫感,以及朝堂之上肉眼可见的紧张氛围,都让这个年关显得格外寒冷。
御史台狱中,陈砚秋靠墙而坐,闭目凝神。昨日的金使入京,如同在已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上又加了一分力,他知道,某些变化即将发生,或者说,已经在发生。
果然,从清晨开始,牢狱外的动静就不同寻常。不再是狱卒们零散的闲聊和脚步声,而是多了许多陌生的、带着官威的呼喝声,以及频繁进出的、衣着体面的胥吏。他们手持各种文书,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执行重要公务时的肃穆与……隐隐的兴奋。
“快!吏部的批文到了!”
“这边!这边签字用印!”
“催什么催!这可是大事,手续一点都不能错!”
“嘿嘿,这下可是换了一片天喽……”
零星的对话飘进牢房,虽然语焉不详,但“吏部”、“批文”、“换天”这些词汇,已经足够让陈砚秋明白正在发生什么——一场借助天灾和外患为借口,针对赵明烛派系官员的、大规模的人事清洗,正在以极高的效率进行着!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外面的情景:韩似道一党利用黄河溃堤造成的混乱和紧急状态,绕过正常的官员铨选流程,以“特殊时期,特事特办”、“急需干员稳定地方”为名,通过枢密院或政事堂直接下达紧急人事任命,将那些忠于职守、可能阻碍他们计划的官员,迅速调离关键岗位,同时将他们自己的人安插上去。
河北路,无疑是这次清洗的重灾区。
临近午时,那名面色黝黑的狱卒再次来送饭。他的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趁着摆放碗筷的间隙,以几乎微不可闻的语速,向陈砚秋传递了最关键的信息:
“先生,大事不好!赵大人麾下,河北西路安抚副使张浚,被调任荆湖南路闲职;河北东路转运判官李纲,被明升暗降,调入京中担任光禄寺少卿;真定府知州宗泽,被指责‘救灾不力’,停职待参……接任的,全是韩似道和吕仕谦举荐的人!尤其是新任河北转运使吕仕谦,到任后第一道命令,就是叫停了对澶州溃堤案的深入调查,理由是‘以免扰民,影响救灾’!”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个个在边境、在地方素有能臣干吏之称的官员,被轻易地挪开。而接替他们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是“清河”网络的成员,或者是那些被“榜下捉婿”拉拢、捆绑上战车的寒门进士!
吕仕谦叫停溃堤案调查,更是赤裸裸地掩盖罪行,毁灭证据!
这已不仅仅是党同伐异,这是在系统性、彻底地掌控河北——这个关乎“货通辽塞”计划、关乎边境防御、此刻又正值天灾人祸的关键区域!
“还有,”狱卒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丝愤懑,“朝廷以‘统筹赈灾、应对边患’为名,新设了一个‘河北总制司’,由韩似道亲信,户部侍郎王黼总领,吕仕谦副之,有权协调河北一切军政钱粮事务!这……这简直是把河北从朝廷手里生生割了出去!”
河北总制司!陈砚秋心中巨震。这是一个临时的、权力却极大的机构,名义上是为了应对危机,实际上却是将河北路的行政、财政、甚至部分军事权力,集中到了韩似道一党手中!如此一来,他们在河北的行动将更加肆无忌惮,“货通辽塞”计划实施起来将再无任何障碍!
好一招借势洗牌!好狠辣的权力攫取!
利用天灾造成的混乱和朝廷应对危机的迫切心理,利用金使入京带来的外部压力,他们以雷霆万钧之势,完成了关键岗位的人员更迭和权力集中!效率之高,动作之迅猛,显然蓄谋已久,就等着这个“最佳时机”!
赵明烛呢?他在这个过程中,难道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吗?
狱卒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苦涩地补充道:“赵大人……据理力争,甚至当廷与韩似道争执,指出吕仕谦资历不足,某些新任官员背景可疑……但……但韩似道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