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出敲门声。
杨涟刚放下碗筷,院外忽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文孺,归京了也不知会一声,钱某还想著为你接风洗尘呢!”
话音未落,一位身著锦缎长袍的中年男子已迈步而入。
他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白净,下頜蓄著一缕修剪得宜的鬍鬚,眉眼间透著儒雅与从容。
身后跟著两名小廝,一人捧著红木食盒,另一人提著两坛泥封陈酿,酒香隱隱透出。
不是钱谦益,又是何人
张氏见状,慌忙退至一旁,低头整理衣襟,生怕自己的寒酸之態有碍观瞻。
杨涟起身相迎,神色淡然:“钱兄说笑了。粗茶淡饭,本是寻常。”
钱谦益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杨涟朴素的衣袍和张氏粗糙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之色。
他轻摇摺扇,道:“今日特地带了些江南风味,与杨兄共饮一杯,不知可否赏光”
杨涟点了点头,道:“请!”
两人到了静室,相对而坐。
两名小斯打开食盒,又倒出两碗美酒出来。
酒菜香味扑鼻,然杨涟做镇定自若。
钱钱谦益指尖轻即桌沿,摺扇微顿,故作关切地问道:“文孺兄此番巡漕之事,可已了结”
杨涟神色沉静,目光落在酒盏中微微晃动的涟漪上,缓缓摇头道:“尚未。陛下已下旨,命我再度巡视漕运。”
话音方落,室內烛火忽地一跳。
钱谦益手中湘妃竹扇“刷”地展开半面,遮住了眼底闪过的精光。
他笑意更浓,倾身向前,压低声音道:“文孺兄此番再受皇命,可见圣眷正隆啊!”
话音未落,他已抬手示意小廝斟酒,自己则端起青瓷酒盏朝杨涟虚敬一礼:“既如此,更该庆贺一番。听闻教坊司新调来的几位官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善解人衣...”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扇骨轻敲掌心。
“杨兄终日为国事奔波,何不趁此机会鬆快鬆快”
杨涟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指尖摩著粗陶碗沿。
油灯將他的影子投在灰白墙面上,凝成一道紧绷的直线。
“受之美意,杨某心领了。”
他抬眸直视对方,换做之前,他还有这种心思,然而现在,已无此心了。
“巡漕在即,漕粮弊案尚未彻查,杨某怕是无福消受。”
钱谦益脸上笑容僵了僵,眼珠一转又笑道:“文孺兄何必自苦那些漕帮囊虫岂是一日能除尽的”
他忽然以扇掩口,凑近低语,神秘兮兮道:“若杨兄此次巡漕时能对松江府那几艘粮船『高抬贵手”,钱某愿以三千两..:”
“砰!”
杨涟猛地拍案而起,震得碗中酒液泼溅而出。
他额角青筋暴起,却怒极反笑:“钱兄今日到底是来敘旧,还是替人当说客”
“文孺,无需激动,这三千两,可捐给流民,让杨兄的清名流传百世。”
名声可不会自己投来怀抱,不点钱,谁会替你宣传
“够了!”
杨涟目光陡然锐利,嘴角著一丝冷笑,缓缓道:“钱兄,前番你荐来的那些“得力干將”,
在巡漕途中屡屡通风报信,处处肘。杨某原以为是念及故交情谊,如今看来不过是利字当头!”
他霍然起身,袍袖带翻竹箸,鏗鏘作响:“此次巡漕,杨某定当秉公执法,绝无转圜余地!”
杨涟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钱谦益骤然僵硬的笑脸,厉声道:“若再无正事,恕不远送!”
钱谦益闻言,手中摺扇“”地一收,脸上儒雅笑意骤然冷了下来。
这廝,居然不吃软的
他缓缓起身,白玉佩坠在腰间轻晃,映著油灯泛出森然寒光。
『文孺兄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