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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思无邪即从容(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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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米粒愈发挺起胸膛,咧嘴而笑,只是很快闭嘴。

可是灶房里边,朱敛头也没转,“我觉得现在手上忙活的,就是大事。”

裴钱犹豫了一下,“老厨子,你还是去见那谁吧,炒那么多菜,吃不完咋整嘛。”

周米粒刚想要说些大义凛然的言语,结果被裴钱转过头,瞪了一眼,周米粒立即大声道:“我今儿不饿!”

朱敛这才放下锅铲,解了围裙,离开灶房和院子。

裴钱抹了把脸,默默起身,飞奔上山。

朱敛坐在原地,转头望去。

有一天,朱敛在灶房那边炒菜,与平时的用心不太一样,今天精心准备了不少时令菜肴。

因为屋门口那边,站着一个摇摇欲坠的黝黑丫头,双臂颓然下垂,脸色惨白,一路晃荡到这边后,说她今儿有些嘴馋哩。

所以朱敛就打算犒劳犒劳这黑炭丫头的五脏庙。

等到她缓缓起身,打算登山。

却发现老厨子就坐在身后的台阶上。

裴钱手持行山杖,怒道:“老厨子,你是不是怕我偷偷跑回骑龙巷铺子?!我是那种胆小鬼吗?”

朱敛摇头道:“我没觉得你跑回骑龙巷,有什么不好。”

裴钱一屁股坐回原地,将行山杖横放,然后双手抱胸,怒气冲冲。

郑大风点点头。

郑大风问道:“那斤两真气符,我可不可以用在别人身上?”

杨老头说道:“随你。”

郑大风便起身离去。

在前边铺子,佝偻汉子趴在柜台上,与那师妹嬉皮笑脸了几句,把师弟给憋屈得想要打人。

却绝非那种武夫走火入魔的絮乱气象。

只觉得双袖鼓荡,陈平安竟是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一身拳意。

心腹两处皆如神人擂鼓,震动不已。

陈平安站起身,身形踉跄,一步跨入溪涧中,然后咬牙站定,一脚在山,一脚在水。

鼓响之际,体内气府窍穴火龙游曳而过,如一连串春雷震动,自然而然炸响于人身小天地。

老妪便将那放满清洗干净衣裳的竹篮,赶紧放在了满是泥泞的地上,蹲下身试图扶起那个她认不得的陌生少年。

那一幕。

让陈平安能够记住一辈子。

甚至可以说,她对陈平安而言,就像伸手不见五指的书简湖当中,又是一粒极小却很温暖的灯火。

老妇人身上,让陈平安第一次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两个字的力量。

金扉国的一座前朝御制香薰炉,还有一种巧夺天空的镂空金制圆球,依次套嵌,从大到小,九颗之多。

陈平安最终没有答应与书生少年同行。

不过最后将自己那些溪鱼赠予了他们,又送了他们一些鱼钩鱼线,两人再次致谢之后,继续赶路。

陈平安坐在山中溪边,开始呼吸吐纳。

这么多年的远游。

三人一起吃着干粮。

陈平安便说了那些曝晒成干的溪鱼,可以直接食用,还算顶饿。

书生和少年恍然大悟。

年轻书生到底个读书人,便说自己曾经在一本《西疆杂述》上,看到过一段类似的文字记载,说那烈日可畏,试将面饼贴之砖壁,少顷烙熟。

少年书童十分自豪。

这一天,是五月初五。

————

修道之人,宜入名山。

陈平安在芙蕖国深山碰到了一对书生书童,是两个凡夫俗子,书生科举失意,看了些志怪小说和文人笔札,听说那些得道高人,莫不飘渺绝迹于幽隐山林,就一门心思想要找见一两位,看看能否学些仙家术法,总觉得比那金榜题名然后衣锦还乡,要更加简单些,所以辛辛苦苦寻觅古寺道观和山野老叟,一路吃了许多苦头,陈平安在一条山野小路见到他们的时候,年轻书生和少年书童,已经面黄肌瘦,饥肠辘辘,大太阳的,少年就在一条溪涧里辛苦摸鱼,年轻书生躲在树荫底下纳凉,隔三岔五询问抓找没,少年苦不堪言,闷闷不乐,只说没呢。陈平安当时躺在古松树枝上,闭目养神,同时练习剑炉立桩和千秋睡桩。最后少年好不容易摸着了一条带刺的黄姑婆,欢天喜地,双手攥住鱼儿,高声言语,说好大一条,兴高采烈与自家公子邀功呢,结果双手冷不丁就给刺得锥心疼,给跑了,那年轻书生丢了充当扇子的一张野蕉叶,原本打算瞅瞅那条“大鱼”,少年书童一屁股坐在溪涧中,嚎啕大哭,年轻书生叹了口气,说莫急莫急,说了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安慰话,不曾想少年一听,哭得愈发使劲,把年轻书生给愁得蹲在溪边自挠头。

陈平安便取出竹箱背在身上,手持一根崭新的青竹行山杖,飘落在山路上,缓缓而行。“偶遇”了那书生和少年,便摘下竹箱,卷起裤管和袖子,也不多说什么,下了溪涧,瞅准一处游鱼较多的地方,然后开始搬运石子,紧靠溪边,在上游建造堤坝,一横一竖再一横,就开始在水浅不过一掌的自家地盘里摸鱼,很快就有好些黄姑婆和船钉子被丢到岸上。那少年眼睛一亮,觉得按照公子的说法,在江湖上,这叫醍醐灌顶,被相中根骨的武林前辈灌输了一甲子功力,在山上,就是仙人扶顶传授长生法!

郑大风说自己就是看山脚大门的,当然是朱敛这个大管家,朱敛说自己扛不住,还是让竹楼崔诚老前辈来吧,魏檗就有些无言以对。

魏檗犹豫了半天,说了一句,“陈平安如果真的发火了,反正我就躲在披云山,你们两个跑哪里去?”

郑大风看了眼朱敛,“我好歹离着竹楼远一点。”

朱敛微笑道:“行了,不会有大问题的。真要有,也属于谁都拦不住的,可能我家少爷在山上,会更好,可既然不在,事情又避无可避地发生了,我们就只能静观其变。”

魏檗头疼,走了。

正屋那边,裴钱让周米粒将那些菜碟一一端上主桌,不过让周米粒奇怪的是裴钱还吩咐她多拿了一副碗筷,放在面朝大门的那个主位上。

周米粒拿了一个大碗,盛满了米饭,与裴钱坐在一张条凳上,因为周米粒需要帮着裴钱拿筷子夹菜喂饭,最近是常有的事情,经常需要她这位右护法建功立业来着,裴钱说了,小米粒做的这些事情,她裴钱都会记在功劳簿上,等到师父回家那一天,就是论功行赏的时候。

周米粒每给裴钱喂一口饭菜,她自己就狼吞虎咽一番,然后抬头的时候,看到裴钱望着那个安安静静放着饭碗筷子的空位上,然后裴钱收回视线,似乎有些开心,摇晃着脑袋和肩头,与周米粒说给她再盛一小碗米饭,今儿要多吃一些,吃饱了,明天她才能多吃几拳头。

周米粒起身后,屁颠屁颠端着空碗饭,去搁在一旁小凳上的饭桶那边盛饭。

背对着裴钱的时候,小水怪偷偷抹了把脸,抽了抽鼻子,她又不是真笨,不晓得如今裴钱每吃一口饭,就要浑身疼。

然后岑鸳机说有客人拜访落魄山,来自老龙城,自称孙嘉树。

朱敛当时系着围裙,哦了一声,只说先让那位孙家主等着,实在不行,就喊几声魏檗的大名,让这家伙先招待对方。

裴钱便说:“老厨子,你去忙大事吧,已经炒了好几碟菜了,够吃。回头我让米粒端上桌就成。”

在院子里帮着裴钱扛那行山杖的小水怪,立即挺直腰杆,高声道:“暂任骑龙巷压岁铺子右护法周米粒,得令!”

裴钱嗯了一声,转过头,板着脸说道:“办事得力的话,以后等我师父回家,我再替你与师父说些好话,让你升任落魄山右护法,也是有机会的。”

朱敛坐在后边的台阶上,笑道:“如果是怕少爷失望,我觉得没有必要,你的师父,不会因为你练了一半的拳法就放弃,就对你失望,更不会生气。放心吧,我不会骗你。只有你偷懒懈怠,耽搁了抄书,才会失望。”

裴钱眼泪一下子就涌出眼眶。

每一次被陈如初背着离开竹楼后,从药水桶里清醒过来,她死活都要去抄书,可是魂魄颤抖,身体颤抖,如何能够做不到双手不颤抖?

她这段时间,不管她如何咬牙坚持,不管用了多少法子,比如将手和笔捆绑在一起,她始终没能端端正正写好一个字,已经积攒下很多欠债了。

朱敛又对那个纤细背影说道:“但是懈怠一事,分两种,心境上的松懈更可怕,你如果能够练拳之余,哪天补上欠债,就不算真正的懈怠,你师父反而会觉得你做得对,因为你师父一直觉得,所有人都有做不好的事情,暂时的有心无力,不算什么过错。等到有心有力,还能一一补上,更是难得。”

落魄山那边。

一天拂晓时分,本该可以去往竹楼二楼的黝黑丫头,一路飞奔到落魄山山脚,坐在台阶上,偷偷抹着眼泪。

再跨出一步,就算是离开落魄山了。

所以她坐在那边发呆。

而且她知道,去迟了竹楼,只会吃苦更多。

鼓歇之后。

陈平安便有了一颗英雄胆。

从容。

好像天地间的那么多无形规矩和苦难,结结实实落在了老妪身上之后,却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世间有山上山下之分,又有富贵贫贱之别,可是苦难的分量,未必有大小之分。落在每个人头上,有人听了一句言语的难熬,可能就是别人挨了一刀的疼痛,这很难去用道理解释什么,都是一般的难熬。

唯有从容二字,千古不易。

陈平安猛然睁开眼睛,竟是被迫退出修道之人的内视之法,心神大动!

陈平安见过很多人了,也钦佩很多人。

但是有一个人,在最为艰难的书简湖之行当中,看似很不起眼,只是人间泥泞道路的小小过客,却让陈平安始终记忆犹新。

那是一位身世坎坷的乡野老妇人,当时陈平安带着曾掖和马笃宜一起还债。

临近村落溪畔,陈平安见到了一位见到了一位身形佝偻的穷苦老妪,衣裳洁净,哪怕缝缝补补,仍然有半点破败之感。

老妪刚好从溪边捣衣而返,挽着只大竹篮,走回家中,然后见到了被她孙子死后化作的鬼物,附身在曾掖身上,跑到老妪身边,使劲磕头。

自家公子,自然还是很有学问的。

陈平安耐心听完年轻书生的阐述,在细嚼慢咽的时候,也思量着一些事情。

绿莺国龙头渡购买的一套二十四节气谷雨帖,数量多,却并不昂贵,十二颗雪花钱,贵的是那枚谷雨牌,售价四十八颗雪花钱,为了砍价两颗雪花钱,当时陈平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在斗蟋蟀成风的荆南国买了三只竹编蛐蛐笼,打算送给裴钱和周米粒,当然不会忘记粉裙女童陈如初。

兰房国的三只小瓷盆,可以种植小青松、兰花,兰房国的盆景,冠绝十数国版图,一样是三人人手一件,不过估计就算栽种了花草,裴钱和周米粒也都会让陈如初照料,很快就没那份耐心去日日浇水、经常搬进搬出。

少年都忘了手还火辣辣疼,依葫芦画瓢,搬石勺水,果真也有收获,都是些喊不出名字的野溪杂鱼,虽然无法与那位“前辈”媲美,但是与自家公子对付一顿午餐,绰绰有余。只是一想到火折子已经消耗殆尽,如何生火做饭烧鱼,年轻书生和少年又开始大眼瞪小眼,如果路线没错的话,他们距离最近的县城还有百余里山路,他们是真的好久没瞧见炊烟了,游历之初,觉得乡野村落那些烦人至极的鸡鸣犬吠,这会儿委实是有些想念了。

所幸那位瞧着半点不像歹人的年轻青衫客,又教了那少年一手绝活,摘了几根狗尾巴草,将那些已经被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的溪鱼串起,然后随手放在溪畔大石上曝晒。少年管他娘的,现学现用便是,将那些大的有巴掌大小,小的不过尾指长短的溪涧杂鱼,清洗干净后,一一贴放在了滚烫的溪畔石头上。

书生自报名号,芙蕖国鹿韭郡人氏,姓鲁名敦,邀请那位青衫年轻人一起在树荫乘凉,少年书童则蹲在一旁,看着不远处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十数条溪鱼,偷偷乐呵。年轻人自称姓陈,来自南边的小国,一路游历至此。鲁敦便与他闲聊,主要还是希望能够与这位负笈游学的陈公子同行,一起去往他的鹿韭郡家乡,不然他早已囊中羞涩,还剩下五六百里路程,怎么走?其实返乡路途中,是有两处与自家还算世交之谊的当地郡望家族,可以借些盘缠,只是他哪里好意思开这个口,尤其是距离较近的那户人家,有同龄人在此次京城春闱当中,是杏榜有大名的,他这要是跟乞丐似的登门拜访,算怎么回事。至于另外一处,那个家族当中,有他心心念念的一位美娇娘,娴雅淑静,是出了名的美人,他就更没脸去了。

陈平安从竹箱里边拿出一些干粮递给这对主仆。

年轻书生道谢之后,也无客气,然后分了少年书童一半。

郑大风想了想,下了山,去了趟小镇。

去了趟杨家铺子,不是借钱,而是询问一些经营福地的注意事项。

吞云吐雾的老人没有开口回答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只是讥笑道:“真把落魄山当自个儿的家了?”

驼背男人笑道:“我觉得挺好。”

杨老头说道:“这些小事,你寄信去北俱芦洲狮子峰,李柳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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