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事省后头空地上，和妃的东西烧了一天一夜。</p>
将那一处天空都染红了，可谁也不敢拿走一件。</p>
五公主在瑞庆宫哭的要昏厥，奶娘也哄着，只是奶娘什么都不敢说。</p>
以前还说有和妃娘娘坐镇，五公主纵然只是公主，日子也不会难过的。</p>
可一夕之间就这样了。</p>
说是过几年挪进去，过几年啊？谁去挪啊？</p>
五公主敢说吗？</p>
后世，只怕没人记得和妃这个人。</p>
她汲汲营营半辈子，满盘皆输。</p>
“如今后宫想来不会再有人敢打您的主意了。”齐琰看沈初柳。</p>
“和妃既然得了这样的病，便也不好直接入妃陵，不如先在外头找个好地方，请高僧祝祷过再移入妃陵。皇帝你看如何？”</p>
“母后的想法与儿子一样。正是该如此。”皇帝道。</p>
“皇后也叫人好生照顾着五公主，孩子可怜。”太后又道。</p>
皇后应了是。</p>
“乐寿宫不吉，暂时就不要叫人住进去了，好好修葺一番吧。”太后道。</p>
直到早上，她才被发现去世。丫头们都已经木然了，按着规矩给她更衣。</p>
刚通报，就有人来，直接将人送走了，根本不管她头发都没梳。</p>
不过这么多日子的煎熬，她也没多少头发了。</p>
“皇上口谕，乐寿宫近身伺候和妃的，都出宫吧，自有去处。不近身伺候的就先留着，过些时候自有安排。和妃用过的东西全部集中焚烧。金银全部融化送进内事省。不许留下一丝一毫痕迹。”</p>
众人听了，近身伺候的已经吓得腿软了，出去了，就活不成。</p>
沈初柳才感觉不对。</p>
“如何了？”齐怿修问。</p>
“我怎么了？”沈初柳诧异。</p>
“起烧了，睡了半日一夜，头疼不疼？”齐怿修叹气。</p>
昨夜她烧的醒不来，吓得玉芙宫赶紧叫人。</p>
人老了，总会走的。</p>
去年是沈长靖，今年是郑氏。</p>
没人能永远活着。</p>
沈初柳带着这样的感慨，躺在榻上睡了过去。</p>
梦中，她见到了其实根本不记得样貌的裴氏，她的母亲。</p>
元宵从裴家回来，给沈初柳带回来一个木盒子。</p>
里头是一只玉佩。</p>
“老太太临终，说这是当年给您做的，只是您出生后还不及满月，您的母亲就没了，故而这东西一只没拿出来过。”</p>
沈初柳看着那白玉玉佩，雕琢的是连年有余。</p>
倒是好寓意，玉的质地就算是如今她见过无数好东西来看，也还是很好的。</p>
和妃不能入妃陵的事都知道，但是族谱也入不了的事就没人知道了。</p>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人敢问一句和妃的追封呢。</p>
宫中所有人，后知后觉，和妃不可能有追封了。</p>
甚至，没人知道她的尸身是被火化的，说的是以免传染。</p>
可事实上，这年代被火化就是挫骨扬灰的意思。</p>
在她的意识中，她得到了一切。</p>
家世，恩宠，子嗣，高位。</p>
可她坐在了最高处，还是听得到有人说‘你真可怜’。</p>
你真可怜……</p>
你真可怜……</p>
和妃死的不明不白，日后五公主靠谁呀？</p>
皇上也没说叫五公主过继给谁。</p>
哎。</p>
和妃一死，丽德妃就跟着病了，不过她是真的病了，不是别的事。</p>
再是心境厉害的人，看着这样的事也没有不怕的。</p>
“是吗？娘只知道，后宫争斗，无休无止。”这一切，还是看皇帝的。</p>
若是皇帝新宠什么人到了一定地步，后宫争斗自然还是躲不开的。</p>
“有儿子。娘放心吧。”齐琰道。</p>
沈初柳叹口气笑了笑：“不说这个了，用膳吧。”</p>
和妃的事，悄无声息的就这么办了。</p>
皇帝应了是。</p>
“哀家岁数大了，经不起这些打击。日后后宫里的人也该知道安分守己。做了什么事，一时瞒得住，日后也是瞒不住的。”太后这话意有所指，在场众人自然都是听进去了。</p>
起身应了是，谨遵教诲什么的。</p>
晌午，齐琰回了玉芙宫，就与沈初柳说起这个事：“娘还不知道吧，和妃此人，已经从皇族族谱上抹除了。”</p>
沈初柳点了个头：“今日太后那话，就是不许她入妃陵。”</p>
可那些不需要出去的，却是松口气，这就意味着不会死。</p>
其实，乐寿宫里的奴才奴婢们心里是有数的，说是会传染，可谁还不知之前抬出去的尸体是吊死的？</p>
这明明就是和妃做了什么大事，又不好公开，所以这么叫她死了。</p>
不然，就算是传染的病，怎么连一点东西都不许留下呢？</p>
后宫中，李太后直接将皇帝皇后贵妃，谦淑妃，丽德妃，以及二品四妃叫到了自己宫中。</p>
“你外祖母过世你伤心，可也不能不管自己，看看琰儿昨儿吓得。”齐怿修道。</p>
“我当时只是觉得身上沉，就去睡了，哪里预料到呢。”沈初柳叹气。</p>
“无碍。娘娘只是近来思虑多了些，好好修养，好好用膳。”赵太医这时候起身。</p>
那女子笑的端庄，可眸子里却透着悲伤。</p>
沈初柳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她。</p>
就这样，直到醒来。</p>
沈初柳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浑身沉重，手腕上似乎有什么触觉。</p>
“娘娘莫要动，是臣给娘娘请脉。”赵太医的声音传来。</p>
可见当年，郑氏费心了。</p>
“外祖母走的可安详？”她还是没有太多真实感。</p>
再是亲人，没有长久相处过，也是陌生的。</p>
“回主子，老太太走的安详，也是儿女绕膝，圆满一生了。”元宵道。</p>
“那就好。”沈初柳长叹一声：“将预备好的东西送去吧。”</p>
天越来越热，这件事却像是冷却了的岩浆，渐渐没人关注了。</p>
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重要。</p>
丽德妃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照旧请安，斗嘴，看小嫔妃斗嘴。</p>
裴家，郑氏病危的消息就是这时候传来的。</p>
沈初柳叫太医紧着去看，可入了夜，还是传来郑氏没了的话。</p>
你真可怜……</p>
“不！不！我不可怜，我不……我不可怜，可怜的是你们，是你们呢！我是最厉害的女人！”</p>
这便是苏荷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或者说，是唇语。</p>
可惜，没人知道。</p>
此时屋里没人伺候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