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鬼手六娘边上，魏林快速开口。
“六娘，沈青竹的马车，已经停到茶楼门口了，我瞧过了，她只带了一个丫鬟，下盘虚浮不稳，应该是不会功夫的。”
“好。”
眉眼间流光溢彩，尽是舒坦畅快，鬼手六娘随即看向秃半指。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去准备着？”
顺势，鬼手六娘还虚踢了秃半指一脚。
“少跟老娘扯那个闲蛋，老娘不吃你那一套，我告诉你，别光想些歪的邪的，去隔壁，一会儿把事办漂亮了，美人你玩了，银子你拿了，儿子你保住了，比什么不强？那双招子再瞎瞅，给老娘这招不痛快，老娘直接给你抠瞎喽。”
秃半指笑着后退，“不看，不看了。”
“刚刚说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
四十左右的年纪，刻意伪装出来的雍容里，还有一股成熟的风韵，她坐在桌边上，抬手端着茶盏喝茶，端庄典雅，仪态万方，倒是真有点大家夫人的模样。
秃半指瞧着鬼手六娘，小眼睛眯缝着，全是笑意。
“嘿嘿嘿……”
秃半指傻笑。
听着声音，鬼手六娘抬眼，瞧见秃半指那猥琐的样，她一扬手，就把手里的茶泼到了秃半指头上。
沈青竹点了点头。
从前，青川是跟在夜晟澜身边的心腹，他为夜晟澜和谢氏做事，办事得力，得他们信任，自然备受看重。他不说在永昌侯府里横着走，但总归比一般的下人得脸面，张扬些也是必然的。
而今，夜晟澜伤着，动弹不了，谢氏又忙着筹办婚事，无暇分身，谁都顾不上他。
他伤了手，失了办事的能力，也算是一枚废棋了。
再不老实只会更糟。
“我和你爹一起来的京城，在无忧客栈住着，许是长途奔波累到了，他今儿一早上就发了高热，才没跟我去安国公府。你大哥知道后，就先去无忧客栈了，他说要先去看看你爹。正好等你到了，他就安排咱们去客栈边上的饕餮楼用膳。”
说着，鬼手六娘看着沈青竹的眼神，都更多了一抹满足的笑意。
“都说见微知著，你大哥是个细致体贴的人，为你考虑得周到，单这一点我就知道，他必定待你极好，他家里人也必定待你极好。”
“是，大哥和家人都待我极好。”
“你是个有福的。”
能见到你真好，知道你过得好，真好。”
鬼手六娘拉着沈青竹碎碎地念叨，声音里尽是哽咽。
她没有一声歇斯底里，却掏心掏肺。
沈青竹瞧着鬼手六娘的模样，微微垂眸，再抬头的时候，她眼睛也红了两分，深呼了一口气，回握住鬼手六娘的手，沈青竹低声道，“不说那些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你也该放下了，咱们还是往前看吧。能重逢就是缘分，福气都还在后头呢。”
沈青竹的话，给鬼手六娘吃了一颗定心丸。
“刚刚我就见过你大哥，她说你长得好，性子开朗，还学了一手医术，在一众京中贵女中都是顶顶好的。他说你身子健康，哪哪都好。那时候，我还担心他是在安慰我，现在看见你，我知道你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主动提起沈青浔，免得沈青竹觉察到异样，鬼手六娘说着，眼泪不禁又掉了下来。
她抬手，轻轻地为沈青竹整理她耳畔的发丝。
四目相对，她眉眼间全是疼惜。
其中还夹杂着后怕。
连带着她的唇瓣，也不断煽动，那样子，像是想叫沈青竹的名字，却又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戏，鬼手六娘演得倒是挺真。
包厢不大，鬼手六娘很快就到了沈青竹身边。
局促地抓着自己的衣裳，鬼手六娘泪眼朦胧地看着沈青竹，半晌，她才低声呢喃，“像，跟你祖母真像，思思，不，是青竹，我的女儿，这么多年，娘可算找到你了。老天开眼，它终于让娘找到你了。”
伸手抓住沈青竹，鬼手六娘搂着她，泣不成声。
这逍遥丸是干嘛的，秃半指心里门清。
“嘿嘿嘿，多谢六娘赏。”
“少贫嘴，滚。”
“得嘞，我这就去准备，就等着六娘旗开得胜，给我送来大美人了。”
话音落下，秃半指笑眯眯地猫着腰出去，没急着下楼，他先去了隔壁包厢，等了约么一盏茶的工夫，见沈青竹从楼下上来了，进了鬼手六娘的包厢，他才离开。
沈青竹和薇璐两头行动，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
都准备好了，沈青竹也没再耽搁，她直接带着薇璐出门，到门口的时候，她们正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青川。
被夜晟泽挑断了双手的手筋，又在练武场被吊了几个时辰，青川受了不小的折磨。
哪怕过去几日了，他脸上还没什么血色。
他状态也有些萎靡。
“好，准备，准备。”
“魏林，给他两颗逍遥丸，一身的虚相，别关键时候硬气不起来，耽误了正事。给他吃了，让他也逍遥一回。”
“是。”
魏林应声，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两颗药丸，递给秃半指。
秃半指出身是不怎么样，可他常年混迹在赌场里，虽说十赌九输，赌运不成，但他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场子里，他倒也见识过不少事。
秃半指连连点头，他腰猫的更低了些，坏笑着勾唇。
“六娘放心，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记得真真的。永昌侯夫人去掐算日子了，那地方我知道，距离不远，我马上就去她那碰个头，跟她接触接触，就算真出了事，也有她在前面顶着，找不到咱们头上。之后立马我就去巷子里等着，我保证不会出岔子，坏了六娘和魏小姐的事。”
“这还差不多。”
鬼手六娘正说着，之前守在窗边的小厮魏林，就凑了过来。
魏林是魏双双的人，这次，他被魏双双特意派过来，给鬼手六娘和秃半指打下手。
茶水混着茶叶沫子，滴滴答答地从秃半指头上落下来。
秃半指也不闹，他用半指的伤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一脸的陶醉样。
“六娘喝过的茶，都显得格外香。”
“滚蛋。”
嫌弃的白了秃半指一眼，鬼手六娘把茶盏“啪”的一下放到桌上，清清冷冷的声音，像能震到人心里去似的。
心里想着，沈青竹开口，“别管他，咱们走吧。”
“是。”
薇璐再不多言，她搀扶着沈青竹出门，上了马车，让小厮赶车，他们直奔信里约定的云山茶楼。
云山茶楼，地字号包厢。
鬼手六娘穿得雍容华贵，头上珠钗繁复，眉眼描画得也精致。
沈青竹笑着应了一声，她端着茶盏，拿着茶盖不着痕迹地敲了敲。
就在这时，沈青竹身后站着的薇璐，扑通一下，身子就瘫软在了地上。沈青竹见状，惊恐地起身，可是，她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看向鬼手六娘，沈青竹凝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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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竹没怀疑就成。
鬼手六娘心里欢喜，她破涕为笑，看着沈青竹，连连点头，“对，你说得对，福气还都在后头，在后头。”
“我大哥呢？”
沈青竹开口，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鬼手六娘拿着帕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轻声回应。
“知道农户养的女儿不是你，知道你下落不明的时候，我真的要疯了。
缠绵在病榻上，我醒着想，梦里想，我不停地想你。
我想你在哪？想是你是不是吃得饱，穿得暖？想抱养你的人，是否知道你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想若是他们知道了，会不会苛待你？我甚至忍不住地想，你会不会被卖掉了，在哪里为奴为婢，受人欺凌？我想你是不是在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越想我就越怕，越怕我就止不住地越想。
病来势汹汹，我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见你了。
沈青竹并没有抗拒，她抬手，轻轻地抚着鬼手六娘的背，无声地安抚。
许久，沈青竹才轻轻开口，“别哭了，坐下说吧。”
“好，坐下说，坐下说。”
鬼手六娘连声应声，她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快速放开沈青竹。
伸手拉着沈青竹，鬼手六娘带她到桌边上。
包厢里。
鬼手六娘瞧见沈青竹进来，腾的一下子就站起了身。
雍容典雅下的失态，更显情真意切，她一双眸子，定定的瞧着沈青竹，那一瞬她潸然泪下，豆大的泪珠子，根本止不住的往下淌。
挪动着脚步，鬼手六娘像是近乡情怯，她慢吞吞地往沈青竹身边走。
一步，泪水一汹涌。
夜晟澜和谢氏都顾不上他，他只能自己去医馆开药治疗，手拎不了东西，药就全都拴在一起，挂在脖子上，他走起路来，药包一晃一晃的，那模样更显得狼狈。
看到沈青竹，青川眼眸不由的暗了暗。
那一瞬，他头更低了，没有开口行礼招呼，他直接绕了路，灰溜溜地离开了。
薇璐瞧着青川的模样，轻声低喃。
“他倒是安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