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复杂和恨意。
如果不是因为慕晚烟，他最引以为傲的长霄又怎么会伤成这样呢？
若是当时毒素未清，长霄一身的武功只怕是废了，以后也会成为废人！
可要说恨。
偏偏慕晚烟刚从病中醒来没多久，就亲自前来看望长霄，这种殊荣，于他晏家是从未有过的。
只一眼，便倾倒众生。
众人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九天上的玄女了，直到那倩影消失在眼前，才猛地惊醒。
“那就是女帝？”
“为何她的相貌与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世上，竟有这般容貌出众的女子……”
“臣晏忠明，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晚烟抬手，云袖摇曳，划过清雅的弧度：“都平身吧。”
府上的家仆奴才们都是第一次见传说中暴虐无道的女帝，一个个虽然都提心吊胆，却也满心好奇。
此时的晏府门口有守卫清出了一片空地，但听说女帝驾临，空地周围也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行至平地时，慕晚烟想抽回手，却发现根本抽不动……
偏偏谢灵是个女子，这样托着她的手，在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谢灵说不清自己以下犯上的心情，就像他当时在殿内，隔着一道纱幔，强｜行｜亲吻了少女一样。
他只知道，他快要嫉妒得发狂了。
嫉妒能得到慕晚烟亲自探望的晏长霄，还有能和慕晚烟单独坐在銮驾上的许言初……
小情侣闹别扭也要适度啊，没看到晏长霄伤口都崩裂了吗？
谢灵向来巧舌如簧，此刻却是不知怎么辩解，端着药碗的手只能收紧，因为太用力，指腹都有些泛白。
“还不快传大夫？！”
晏长霄见少女要走，抬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用低弱的声音说：“陛下，下人手脚粗笨，为微臣上药时总是没个轻重。”
“微臣……可否请陛下为微臣上药……”
就在慕晚烟犹豫要不要劝一劝两人的时候，被烫得唇瓣都红｜肿了不少的晏长霄抬起眼，冷沉地盯着使坏的“好友”。
借着视觉上的错位，他在谢灵喂汤药的时候，手肘轻轻一抬，滚｜烫的汤药便洒在了胸膛上。
“唔！”
听到晏长霄发出痛苦的闷｜哼声，慕晚烟坐不住了。
“长霄，你怎么了？！”
晏长霄想挽留，却晚了一步。
谢灵端着药碗坐在慕晚烟刚才坐过的地方时，眼里的笑意并不达眼底。
呵，喂药是吗……
那我就给他喂个够！
慕晚烟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郎情｜妾意的甜蜜画面，却不料谢灵的动作着实粗鲁，冒着热气的汤药吹都不吹就直接往晏长霄嘴里塞。
恰好这时有下人端来了刚熬好的汤药，慕晚烟下意识道：“端过来吧。”
下人听到这娇｜软好听的声音，只觉得骨头都酥了，激动得端着托盘的手都在颤抖。
发现下人竟然在贪婪地偷看慕晚烟时，晏长霄眉头紧蹙，冷声呵斥道：“滚下去！”
慕晚烟端着药碗，还以为晏长霄这是不喜欢自己的靠近，在借下人凶自己，便歇了想亲手喂对方喝药的心思。
003感知到自家小宿主心里的想法时，欲言又止。
事实上，晏忠明在这里她也很不自在。
晏长霄因为有伤不能久站，便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他重伤未愈，一头长发披散着，面色苍白，冷若冰霜的眉宇微微蹙着，唇色也很是浅淡。
慕晚烟觉得向来冷俊的晏长霄在这一刻，颇有些破碎病弱的美感，让人心疼。
她坐在床榻边，美眸里流露出明显的关心，“长霄，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正在为许言初擦拭唇角的慕晚烟对上谢灵过分幽深冰冷的眸子时，攥着手帕的指尖不知所措地收紧了些。
她知道，谢灵这是误会了。
也不算误会……
毕竟自己刚才不小心亲到了许言初是事实。
感受到谢灵和马车外众人复杂又犀利的视线，慕晚烟长睫轻颤，忙将手帕塞给许言初。
若是先帝还在，他也断不会在这样的选择里犹豫不决。
可女子称帝，终究还是……
想起围场遇刺那夜谢青云对自己说过的话，晏忠明放在扶手上的手渐渐收紧，终究还是选择了其他道路。
“陛下，微臣贱内自围场受惊后病情严重，还望陛下准许老臣前去照看。”
慕晚烟颔首道：“晏老将军自去吧。”
对于众人反应全然不知的慕晚烟进到内堂后说的第一句话是：“长霄，朕知你病体未愈，又何必亲自在府外等候呢？”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各异。
谢灵和许言初自是眼神晦暗，晏长霄的眼底却是流露出几分卑微的神情。
他还以为，陛下在銮驾里与许言初浓｜情｜蜜｜意，已然忘了自己了。
在座的人，只有晏忠明情绪不明。
众人就这样怀着厌恶和好奇看去时，却当场呆住了——
那个立在不远处的少女，一袭月白曳地长裙，身姿纤细，仙逸出尘。
只见她发髻如云，莹白肌肤上是一双泼墨点星般的纯真眸子，如画般精致的眉眼明明没有任何情｜态，却无端勾｜人。
一点朱唇如冬日红梅，让人想要采撷。
走动间，她发髻上的步摇摇晃出让人炫目的弧度，眼波流转间，明明神色淡漠，却又带着致命的蛊｜惑。
谢灵不想松手，他想一直这样牵着少女的手，一直站在她的身边。
谢灵心中思绪翻涌时，站在他身后的许言初忽然走上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心头一跳，眼里有明显的慌乱闪过，终于松开了紧握着慕晚烟的手。
慕晚烟才不管许言初对谢灵说了什么，她揉｜了｜揉被捏红的手，不再搭理两人，走在了前面。
此时，晏府上下以晏忠明为首的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恭迎着她——
闻言，慕晚烟有些犯难，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当着谢灵这个正牌女友的面，自己不该这样做。
见少女犹豫，晏长霄继续道：“就像围场遇刺那夜一样，只是为微臣上药，可以吗，陛下……”
想起围场那夜晏长霄拼死护住自己的画面，慕晚烟抿了抿唇，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好，朕答应你……”
晏长霄看着终于靠近自己的少女，一副强忍着疼痛还要维护谢灵的模样道：“陛下，臣没事，谢灵他是不小心的，还望陛下莫要责怪……”
谢灵：……
呵！堂堂冷面晏将军也会使这种无耻手段了吗？
慕晚烟看到晏长霄胸口的衣衫全被汤药弄湿，深褐色的布料下甚至隐隐有血迹渗出的时候，是真的急了。
“谢灵！你、你怎么能这么笨手笨脚的啊！”
而晏长霄的表情也很吓人。
两人看起来不像一对爱侣，反倒像是死敌！
【003，谢灵和晏长霄是不是吵架了？】
003看着两个互相折磨的家伙，差点没笑出声。
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着，声音却和平时无二：【也许吧～】
他想说晏长霄怎么舍得凶你，却又不想眼睁睁看着晏长霄得到烟烟宝贝的亲近，于是选择了沉默。
晏长霄刚刚斥退了不守规矩的下人，一回头，发现少女将手中的药碗放了下来，转头对坐在一旁的谢灵说：
“谢灵，这药……便由你来喂长霄吧。”
我好心给你和心上人亲近的机会，就别再记恨我不小心亲到许言初的事了吧～
“陛下！”
慕晚烟下意识地伸手想碰晏长霄胸口的伤，却在半空停了下来。
她想，该摸的人不是自己，是女主谢灵才对。
晏长霄并不知道慕晚烟的想法，他只是看到原本想要接触自己的少女，突然就疏离地和自己拉开了距离。
他不懂。
明明对方眼里的关心并不似伪，却又为何要这般疏远自己？
在经过对方身边时，她低低地说了句“你自己擦干净”便率先下了马车。
安公公原本是要上前托住自家小陛下的手，扶对方下马车的，不料谢灵却挡在他面前，一动不动，摆明了要抢他的工作。
慕晚烟下马车的时候，不得已，将手递给了谢灵——
对方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触碰到她手的时，带来些许粗｜粝的摩｜挲感。
和她微凉的温度不同，谢灵掌心的温度很高，紧紧握住她的时候，好像握着一团火，要将她燃烧殆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