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瑜抬手锤捏小腿。
不行，等过几日，定要让三哥哥再替她寻些趁手的兵器来。就算不为了几年后的乱世做准备，也要多锻炼，免得像今日这般，走了一会儿路就气喘吁吁，嗓子和被泥糊了一般。
林清瑜和盼儿前脚刚走，赵依人刚想开口劝说二位表兄与她一起跟着林小姐，却见自家堂屋走出一翩翩公子。
正是昨日在医馆瞧见的，和林清瑜一道的那位杨公子。
来不及疑惑这人怎么从自家里屋走出，赵依人就被赵荣拉住胳膊，齐齐跪在地上。
盼儿忙不迭地跟上。
走出巷子，拐进另一条街道，确认从赵家捡漏的屋舍门口看不见她们的身影。林清瑜再也忍不住，立刻寻个干净的石阶，拂去上头的灰尘，毫不在乎形象地坐了下来。
看她大剌剌地坐在街头，偶尔还有一两个干完活计回家吃午饭的人，盼儿忍不住：“小姐，我脱件衣服给您垫一下。”
林清瑜瞧她动作，抬起手，将人拉到身边坐下，“你也歇歇。”
这丫鬟细胳膊细腿的，看着比她还瘦弱，今日也跟着她从林宅到医馆，再从医馆到赵家，面颊红彤彤的像熟透的野果。
财大气粗的三哥哥要聘请孟渊做衙役时，也只说出三两银子一月，她给赵氏兄弟二人开一两银子一月应当不算低。
林清瑜踌躇是否要再加点儿钱，便听赵荣道：“我们兄弟二人确实暂时无处可去，也没找到什么谋生的活计，但今日林小姐登门说雇用我们二人做护卫，还是未免有些太突然了。”
“是啊。”赵石安静下来，附和道。
赵荣：“还请林小姐容我们二人仔细想想，执照也等我们问过舅舅的想法后，过几日再答复您可好？”
“不好。”林清瑜想也不想直接回绝，“我等不了那么些日子。”
林清瑜：“这你别管。”
赵荣一噎，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和赵石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复又开口问林清瑜：“那不知做林宅的护卫，要做些什么？”
林清瑜沉吟半晌，选择实话实说，“清剿流寇。”
“清剿流寇？”赵荣与赵石很是疑惑，赵石当即问，“这不是官府的活儿吗？”
“是，”林清瑜看向赵荣，“可方才你也说了，我哥哥是云县县尉，他负责清剿流寇这件事，这几日迟迟没有进展，我瞧你们二人虎背熊腰，手上都是有功夫在的，而且你们幼时在这云县长大，对那南林子的环境也熟悉，有你们相助，想必事半功倍。”
她也是这么说的。
似乎，她并不看重敌与善，只看重一个人是否能为她所用。
孟渊看向赵荣：“明日答复林清瑜，说你们愿意做林宅的护卫。她交办你们所有的事情，都遣人告知风闻一声，我会将云县县城的襄王府暗探告知你们二人。”
“切记，林四姑娘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若是她有一点儿损伤，莫说是你们，这东郭的人我一个不留。”
这几日他也不是待在客栈，只知道与谢承之对弈下棋，也将赵氏兄弟二人的过往打听一番，甚至这二人幼时没了双亲，那时赵如朋是个不着调的，他们二人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对这东郭的感情很是深厚。
荣大哥说得对，襄王殿下与林小姐是旧识，襄王殿下不会伤害林小姐，可不意味着，襄王殿下也不会伤害她、不会伤害二位表兄。
想明白这一点后，赵依人不再犹豫，将她是如何被赵如朋以二百两银子卖给襄州某位员外，林清瑜今日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在往家来的这一路上，如何给她建议给她选择的，悉数告知孟渊。
连林清瑜那丫鬟同她说悄悄话的细节都没有放过。
“卖身契？”孟渊细细咂摸着这三个字，轻笑出声：“果然聪慧。”
连这种伤敌一千，自得一千八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不怪谢承之三句不忘夸赞她聪慧。
一等便等到了今日。
晨时，刚送走去送饭的赵依人，赵荣正想与弟弟将屋舍漏雨的地方修补一番，没想到，襄王殿下忽然而至。
今日殿下亲来了，想必是来动手的吧。
他与弟弟死便死了，可万不能牵连依人。
赵荣砰砰磕头，冲着孟渊喊：“殿下勿怪，妹妹实在是从小生活在云县，没见过世面，从没见过您这般的大人物，一时间被吓坏了。”
当今陛下的长子？襄州城的主人？
孟渊垂眸，阴冷锐利的视线扫过赵依人，吓得后者后背立时出了一身冷汗，立时以头抢地，脑袋几乎要陷到泥地里去。
“林姑娘和你说什么了？”
低沉的嗓音，浑如林清瑜适才饮下的冰凉井水，灌入耳中，渐渐分明。
赵依人额头抵着泥地，嘴巴却紧紧闭着，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赵荣与赵石推门出来，瞧见林清瑜，愣了愣，赵荣先反应过来，抱拳道：“那日在客栈的事情还没有向小姐赔罪，在此特向小姐说声抱歉！”
赵石有样学样，也抱拳赔礼道歉。
林清瑜一愣。
之前没有赔礼道歉过吗？
她怎么记得这二人已经说过了，无事，并不重要。
“襄王殿下！”赵荣与赵石屈膝行礼。
襄王殿下？
赵依人满腹狐疑，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裳，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高贵与优雅。微风吹过，衣袂飘动，如同一朵莲华在清风中徐徐绽放，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之感。
明明昨日在医馆瞧见这人，他处处都依着林小姐，事事都以林小姐为先的，他怎么会是襄王殿下呢？
盼儿挣扎一番，没能拗得过。她坐在林清瑜身侧：“那我给您按按腿，这样会舒服些……”
“坐着！”林清瑜抬高了声音，似是生气了，圆溜溜的眼睛瞪着盼儿：“休息！”
盼儿当即乖巧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长长出了一口气，气呼呼的感觉让林清瑜更觉燥热，双腿发酸。
这副身子当真不行，看着能跑能跳的，实际上全是花架子。多骑一会儿马，就要倒头栽在地上，多走几步路双腿就发酸发软。
她已经让春娘去收地，地收到手上一日，她就要付一日的银子。更何况马上就是春种的时节，云县的荒地多年不种，她前世在青州时也听过，这种新开荒的地需要多翻新几遍，种下去的庄稼才能活。
她需要那伙流寇来翻地，也需要用他们解决白契的事情。
“明日，我至多等你们到明日午时。过了午时，若是二位还没有出现在林宅门口，我便会去寻其他人。”林清瑜将手中的碗放在磨盘上，起身离开。
行至庭院门口，她停住脚步，看向相送的赵依人：“方才我与你说的话，也是明日午时之前给我答复。”
说罢，她径直离开。
赵荣眉头依旧紧紧皱着，他冲着身侧迫不及待想要答应的赵石摇头，示意其稍安毋躁。
走了大半日功夫，林清瑜腿脚发酸，正见庭院里有一个废弃了磨盘，她走近寻了个角落，坐在磨盘边上。再看向赵荣兄弟二人，便瞧见赵荣冲着赵石摇头，赵石却一脸的兴奋与欢欣。
分明是愿意，想做这护卫的。
这赵荣为何不答应？
林清瑜看向赵荣，将碗中冰凉清爽的井水一饮而尽，喉咙如饮血般的刺痛感消解，轻咳一声道：“不知赵…大哥为何不愿？可是觉得我给的银子太少？”
赵荣赵石砰砰磕头：“小的遵命！”
赵依人被两位表兄的动作吓到，也跟着一起磕头，却又听孟渊嗓音淡淡：“让林清瑜帮你退婚吧，这事儿她有经验。”
虽说把她自己逼入云县这犄角旮旯了，但……
怎么不算有经验呢。
他垂眸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嗓音清洌：“你也要同她一般退婚吗？”
同她一般？谁？
赵依人懵懂抬头，只见孟渊冷若冰霜的面上多了几分善意，她不敢多问，点头称是，“我想留在云县，想跟着林小姐。”
“请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对林小姐有用的人！”赵依人再度伏地，冲着孟渊表诚意。
有用的人？
而后也劝赵依人：“林小姐和殿下是好友，林小姐遭遇流寇时还是殿下不顾自身安危救下她的，他不会害林小姐的！”
孟渊眸光一凝。
他本就不同意林清瑜将这赵依人收入麾下，适才还听见二人之间在合谋什么事情，与这样一个对她恨意不加掩饰的人合谋，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与其等将来林清瑜重用此人，为此人所伤，倒不如他现在……
“没什么！是林小姐说要帮我退婚！”赵依人不敢抬头看孟渊，却能看得出她那记忆中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位表兄，此时都恐惧到了极点。
“呵，已经开始忠诚她了？”
面前的男人似是在笑，可话语落在赵依人耳中，却像催命的符咒，她的身侧赵石着急得不行：“妹妹，这位可是襄王殿下，你若是知情不报，他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赵依人身子颤抖，却依旧只是跪着，不肯吐露半个字。
赵荣小心抬头，瞧见孟渊神色不悦，暗道不好。
他与弟弟私自离开襄王府，已是死罪。襄王殿下宽厚，在客栈抓到他们二人，却还同意他们二人回家到祖母坟前敬香，前两日他与弟弟便做好去襄王府领死的准备，却不料襄王突然遣人通知他们二人不着急回襄州城，等他号令。
正在喝水解渴的林清瑜压根儿没注意到，人常在心虚的时候产生一种莫须有的歉意，她摆手，表示已经不在意此事，此番前来是与二人商谈，聘用二人为林宅家丁的。
“家丁？”
林清瑜点头：“二位因着孙员外的事情在襄州得罪了权贵，眼下怕是回不去襄州只能在云县或是跟着赵如朋讨生活。你们倒是能在客栈为赵如朋做点力气活，但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二位不嫌弃，一月一两银子，可愿做我林宅的护卫家丁？”
闻言赵石面上大喜，扭头看赵荣，却见他眉头紧锁，赵石敛了笑。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赵荣问林清瑜：“听闻林小姐是宁州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您的哥哥也是云县的县尉，云县民风淳朴人口简单，如今不会再有什么人敢打您的主意，为何需要我们兄弟二人为您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