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正口吻,将今日林清瑜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只是很自然地省略了在马车上的事情。
“租地?”
谢承之落下一子,棋盘上胜负已分。
黑子胜。
他将所有白子拾进棋盒,又抓了一把黑子,而后以棋盘纵线为轴,随手“造”了一个算盘。
或许,是承之想太多了呢?
这几日观林清瑜行为举止,他发现她做事十分莽撞,与谢承之口中那个聪慧能仅凭丫鬟换了一根珠钗,就顺藤摸瓜将谢承之污她清誉前后做的所有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的林四姑娘完全不一样。
她下午发现云县适合种白叠,晚上林大力就带着林清风全副身家前往西北。不了解朝廷的分地政策便罢了,还对税赋佃租人力物价一窍不通,还将刚到手的几百两全部给了只认识了几日的车夫春娘。
分明就是一个涉世未深、想一出是一出、莽撞行事之人,和聪慧搭不上半点关系。
可她……猜到了他的身份。
不重要?
孟渊纳罕,眉头轻蹙。
谢承之:“殿下前几日说得很对,阿瑜聪慧,素有成算,她……喜欢蠢的。”
“我不是,所以阿瑜不爱我。我每算计阿瑜一次,便是将她推得更远一点。她钟情谢安之,也不过是因为谢安之是个蠢的,他从来不会隐藏他的野心,却又人活十九载,除了从活着从陈郡到宁州外,再未做过一件成功的事情。谢安之有向上的野心,却又蠢得可控,这才是阿瑜选择谢安之的主要原因。”
“我不可控,殿下也是。”
见他不接,谢承之收回手,将棋盒放在右手边,随手揭开盖子。
是黑子。
“殿下运气不错呢,可惜。”
孟渊板着脸:“谢承之,你当真不介意我与林四姑娘之间的事情?”
谢承之捏起一枚棋子,轻飘飘地问道:“你与阿瑜之间的事情?什么事?”
“你明日便回宁州?不见林四姑娘一眼?”
谢承之收拢棋盘上的黑子,点头道:“今日白日收到了谢家的消息,谢安之醒了。”
谢安之醒了?
《她谋(重生)》转载请注明来源:
今夜无云,寂静的夜晚,窗外的风声呼啸,屋内的烛光摇曳不定,风在夜色中扭曲嘶吼,似是千军万马奔袭。
谢承之不答话。
双腿一瘸一拐,他围着桌子绕了小半圈,拉开椅子,坐在桌前。
孟渊眸色暗了暗。往日并未察觉过,谢承之右腿的跛疾已到这般地步。动作幅度很大,身形晃动得厉害,孟渊不知道他是当真右脚伤重难行,还是……故意这般走给他看的。
黑子上下挪动调整,谢承之很快有了答案,“云县现存耕地二十万亩,其中有主的约十三万亩,周欣占了一万三千亩,庞慕占了一千亩,还有其他一些田庄大户,共计有三万六千亩地是不愿意租给阿瑜的。剩下的九万四千亩,按照每八十亩地长工一人,若是全租下来,一年便是九万六千八百二十四两。”
“待我明日回宁州后,便送十万两银子过来。”想到什么,谢承之看着孟渊,补充一句,“多出来的钱便算作阿瑜的酬劳。”
孟渊冷哼一声。
搞得谁想贪这区区十万两银子一般。
心中虽是鄙夷,孟渊还是抓住了关键信息。
他刚在心里疑惑一二,谢承之就道:“殿下自来了襄州,从不曾现于人前,除了钱宇襄州的官吏们都没几个认识您的,可阿瑜却能猜出你的身份。”
自从十年前来到襄州,除了明晃晃是杨家亲信的钱宇外,其他襄州的官吏,孟渊从来不见。不必向他禀告襄州城的一应事项,他也从不参加任何人举办的宴会,他一直待在襄王府,“足不出户”。
饶是这般,远在宁州,从未到过襄州的林清瑜,还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或者说,猜到了可以利用钱宇威胁他。
谢承之把话都说了,孟渊唯有一声轻叹。
不知在叹息谁。
说到这儿,谢承之看着孟渊,勾唇一笑。
孟渊垂着眼眸。
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谢承之左右手互搏,一连下了四十子。
黑白双方咬得很紧,互不退让。谢承之忽地顿住,手执黑子,一动不动,似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孟渊同样沉默不语。
孟渊一怔。
谢承之:“是殿下在客栈救她的事情,还是殿下在遭遇流寇时保护她的事情?还是殿下与她合作在云县种白叠的事情?还是……点下有意阿瑜?”
孟渊视线牢牢锁定,生怕错过好友面上一点的表情。
只见谢承之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他又落下一白子,嗓音轻轻无悲无喜,“阿瑜不爱你。我见过她看谢安之的眼神,和看你的、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
谢承之抬头,冲着孟渊肯定道:“殿下是否有意阿瑜,我介意,但并不重要。”
可这腿疾确实与他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儿,孟渊便打消了下楼吃完饭的念头,转而迈步走向桌子,坐在谢承之对面。
谢承之摆好了棋盘,端起一盒棋子递到他面前。
“殿下可要下一局棋?”
孟渊盯着棋盒,面上烛光明暗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