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听对方说的是汉语,立刻放心了:“原来是一家人,我以为是辽兵呢。”
“住口!”对方枪尖抵住武将头部,“我们是大辽国上京留守韩德让将军麾下,赶快下马受缚。”
武将和随从束手就擒,红叶遇救。原来,韩德让是率精骑出城奔袭白庄,生擒武将,逼其带路,大获全胜,斩杀宋军千余人,杜载也在仓促迎战中受伤。白庄村民都被韩德让救出,全村老幼都跪地向韩德让叩首感谢救命之恩。独独红叶在附近的水塘中抢地呼天号啕大哭,直哭得死去活来。韩德让剑眉皱起,踱过去察看。
白柳急劝:“表妹快住口,韩将军过来了,倘若怪罪那还了得!”
红叶哭个不住,哪里听他的。韩德让近前,见是个小姑娘,半身泡在塘水中,心先软下来,和气地问:“你为何如此伤心?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为你做主。”
红叶听到这番对话之后,意识到母亲已被糟蹋致死,登时昏厥过去。待她醒来,被人扶起站好,发现对面有一金盔亮甲的武官。
武将在他身边诌媚地问:“副帅,还满意吧?”
这武官便是杜载,他手捻短须,打量片刻,连声称赞:“很好,端的美人坯子。”
“衾褥业已备好,请副帅入内安歇。”武将打起门帘。
杜载轻轻摇头:“幽州行营都部署潘美潘大帅身边,缺少伶俐秀气的使女,把这个红叶立刻送去宝光寺行营。”
抱草的士兵未把红叶抢到手,不服气地叫喊:“你们滚开,是我发现的,应该先让我。”
“等老子快活够了再说。”另一士兵岂肯相让。
两伙人扭打到院中,武将怒喝一声:“都住手!”
士兵们都老实了,一个士兵讨好地把红叶推到武将面前:“请将军先受用。”
灯笼移近,照见红叶亭亭玉立的身材,秀丽俊俏的五官,虽说尚未成年,但已光彩照人。武将连连点点头:“押进房内,等会让她侍候杜副帅。”
赵氏脸色吓白了:“孩子,快,快收拾收拾逃跑。”
三人手忙脚乱,又是包衣服,又是装干粮,然而已经晚了。未及他们出院,宋军骑兵已经涌入。这是宋国兵部判官杜载的队伍,白庄七百口人被他们俘获五百多。村民当即被分为三伙,老人和十岁以下幼儿圈在一处,青壮男丁青年妇女又分别关起来。赵氏和红叶、白柳藏身在柴屋草堆中,三人大气都不敢出,默默祈祷菩萨保佑躲过这场灾难。
院心,一武将在吩咐手下:“杜副帅少时就来这里休息,快烧好洗脚水以备使用。”
一士兵来柴屋抱柴草,赵氏嘱咐两个孩子千万别动别出声。白柳听见士兵走进,浑身止不住像筛糠一样发抖,柴草也就窸窸窣窣响个不住。
士兵见状,诈喝一声:“什么人!快出来,不然我这刀就捅进去了。”
红叶郑重收好:“谢义父。”
事已至此,韩德让也就不好反对了,他亦从心里喜欢红叶,感到红叶不仅事母至孝,而且清秀端庄,谈吐有致,便以手相搀:“好女儿,快起来说话。”
“谢义父。”红叶又叩一个响头。
韩德让身边人提醒:“大人,偷袭已经成功,此地不宜久留。”
韩德让明白应该撤离了:“红叶,快收拾一下随我走吧。”
“我……”红叶现出犹豫。
“有话站起来讲。”
“不,我要你答应了才肯站起,否则宁肯跪死。”
“好,你且说来。”
“我要跟将军大人当兵打仗,好杀敌为母报仇。”
“这万万办不到,你小小年纪,又是女子。”
御苑的冷宫,比死囚牢强不了许多,甚至于还要阴森恐怖。偌大的牢房,只有红叶自己,空荡、潮湿、霉气,还有无边的黑暗。白柳不知被押往何处,红叶恨他软骨头,却还想念他挂牵他。但是她此刻最关心的是那份假军情,不知义父能否辨出有伪?可义父又怎知这宫廷中突然发生的变故呢?想到辽国因为自己要吃败仗,想到义父也许因此要受连累,越觉愧对义父的救命大恩,七年前那段令人心酸的往事,不觉得倏忽都上心头。
红叶家原是幽州城中豪门望族,5岁时父亲因冤案下狱死于牢中,家道中落,遂迁往城外白庄居住。表兄白柳更是苦命人,刚满7岁父母就双双染时疫病故,便为红叶母亲收养。二人青梅竹马,同室读书,耳鬓厮磨,一起长大。七年前红叶年十三,白柳长一岁十四。虽说尚未成年,但亦情窦方开,彼此间朦胧怀有爱意。
农历6月一个清凉可人的夏夜,天河如洗,蛙鼓虫鸣。石榴树下,青石板上,兄妹二人仰望星空,红叶不觉吟出:“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白柳随口接吟:“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红叶之母赵氏,手拿着针线活走过来,见他兄妹亲密无间的样子,心头掠过一丝甜意,爱抚地说:“孩子,夜深了,当心着凉,进屋吧。”
“不,”红叶撒娇地对母亲说,“我还要背唐诗呢。”说罢,又朗诵起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真的?”红叶强忍悲声,抽抽答答问。
“你只管说来。”
“将军大人,我母亲被宋兵害死,抛尸这塘中,怎忍她遗体为水腐鱼犁,可我又寻不出……”
韩德让已经听明白了:“好一个孝悌女儿,不必啼泣悲伤,本帅为你解难。”他遂令战士多人下水塘摸寻,费了一番周折,总算把赵氏尸体找到。
红叶扑到母尸上哭了一会,止泪起身对天盟誓:“母亲放心走吧,儿会照顾自己的,早晚必报此仇!”然后,走到韩德让面前双膝跪倒:“将军大人,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
“遵令。”武将一推红叶,“走吧。”
“慢,”杜载又嘱咐,“要说清是我孝敬的。”
“末将明白。”武将把红叶硬是推走了。
白庄到宝光寺宋军总部约三十华里,红叶被武将在马上抱着连夜送去。红叶悲悲切切,想起母亲惨死,想起表哥被关进了男丁营,自己难免受辱,不觉一阵阵昏迷。此刻,她已是欲哭无泪了。
迎面,出现一支人马,黑暗之中分不清有多少,只是感到都是骑兵。武将觉得不对头,对方似乎马蹄裹布口衔枚,无声无息,行进迅速。他勒住马,观察片刻,对随从四骑说:“快,绕开,说不定是辽兵。”可是为时已晚,对方数骑快马已飞驰到近前,大刀长枪逼住了他们:“老实些!”
另伙士兵又将赵氏推过来:“将军,这有个婆子。”
灯光之下,三旬开外的赵氏胖瘦适宜,风姿不减,将军咧开胡须扎撒的大嘴:“好!好!”他把赵氏推进了柴屋,很快传来赵氏撕心裂肺的哭声,伴和着红叶在房中声嘶喉哑的啼叫,这草绿花红的农家小院仿佛变成了屠宰场。
武将从柴屋提着裤子出来,士兵像饿狗一样扑进去。一个士兵满足了shou欲后走出,又一个士兵急不可耐地走入……渐渐,听不到赵氏的叫骂了,上房屋中的红叶也哭不动了。
“老婆子不行了!”一士兵从柴屋跑出,向武将报告,“她没气了。”
“拖出去,扔进泥塘里。”武将吩咐。
其他士兵也都闻声过来查看,并同声诈唬:“快滚出来!不然放火了。”
“别,别!”白柳已是吓坏,战战兢兢爬出来。
士兵喝问:“还有谁?”
“姑妈和表妹。”
于是,赵氏和红叶都被搜出来。两个女人一露面,士兵们立刻如猫儿见腥如狼似虎扑上去。几个人扯一个,互相扭打在一起。
“怎么,反悔了?”韩德让说,“不去也好。”
“不,不,”红叶赶紧解释,“义父,母亲尚未入土,我怎能撒手不管。我想把母亲安葬之后,再去幽州义父身边。”
“好一个至孝的孩子。”韩德让赞道,“为父在城中等你,要尽快入殓。”
“女儿记下了。”红叶又说,“义父,如今宋辽开战,城禁森严,倘守军不许女儿入城,该如何是好?”
“亏你想得周到。”韩德让越发喜她聪明,摘下腰间一柄半尺长的解手刀,这刀一般是吃肉时用的,上面刻着韩德让的名字,“有这把刀为信物,幽州城辖区你可通行无阻。”
“将军若不收留,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这!”韩德让属实为难了,“你一个女孩儿,如何能留在我身边?”
红叶确实聪明过人,听此言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将军若不嫌弃,小女愿拜您为义父,也好长在身边服侍。”
“这……”韩德让一时尚未反应过来。
红叶不容他拒绝,已是连连叩头:“义父在上,小女红叶一定克尽孝道,为义父分忧。”
白柳又抢着接诵:“天阶月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牛郎织女,多么美好的一对夫妻呀。”赵氏有几分感叹,“如今战火连绵,只怕你们以后过不上男耕女织的宁静日子。”
“姑妈,如今大辽国太后英明,不歧视汉人,我长大定能考状元做高官,让你老和表妹享受荣华富贵。”白柳说着目光扫向红叶。
赵氏叹口气:“宋辽正在交战,休说将来,眼下的日子就怕过不安生。”
突然,嘈杂的喊声震天响起,很快马嘶犬吠连成一片,三个人都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纷乱中听见庄内的人在喊:“快跑啊,宋军杀来了!”“宋兵进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