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是在这场灾难中，我们发现的第一个产生变化的受害者。”瓦赫说着，又掀开了一个窗帘。
“先是脊骨的强度开始快速的变化，然后是弯曲，延伸分支……再然后是肢体开始出现扭曲，生长出全新的两只左臂……”
“以上的变化都在短短的两天内发生，再然后，大规模突变的副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瓦赫摇了摇头，从小女孩的药液架上拿下一瓶淡绿色的药剂递给许曙，“熟悉吗？这就是那款未来城出产的Y2-49浓缩营养剂，光你手上的这大半瓶，就能够让上百人一天之内完全不用任何摄入。”
那岂不是一小口就能让人生龙活虎一整天？
在末世中麻木的人终于见到了确确实实的悲剧，她刚刚被美好唤起的心灵在冒头的那一瞬间收到了来自于崩坏的打击。
这已经是许曙今天晚上不知道第几次失态了，对于这种事情，许曙甚至也有了调整的经验。
再次对着这充满消毒水和苦涩药液味道的空气深呼吸之后，许曙放下了手。
“瓦赫，娜塔莎。”许曙的声音压抑的可怕，他站在床前，看着女孩僵在脸上的微笑，问道“你们知道小天吧。”
两人都愣了一下，娜塔莎把女孩的手放回被子里，站起来，“当然认识，但是你想要做什么？”
但是……
但是…………
“但是……”许曙嚅嗫着，嘴角强行牵扯出一丝抽动的弧度，像是想要笑，可又笑不出来。
许曙抬起手遮掩了自己这副表情，但是声音还是从牙缝里挤着出来。
“但是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想要去救下这些孩子呢……？”哽咽的声音很小，但是再小的声音也抵不过安静。
他发现，他还是在一个小格子里，而这里有着无数个这样的格子，有着无数个正在沉睡的孩子。
他们在等着醒来的那一天，然后……
再永久的沉眠下去。
许曙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他宛如雕塑一般站在床边，眼神有些恍惚。
小女孩和他有什么交集吗？
这次，许曙没有失态，他只是垂下了眼睑，拳头握紧又松开，来此反复几回后，许曙才回过神。
他能做什么？一切还是得按照原计划进行。
“娜塔莎。”许曙开口，有些疲惫的叫了一声。
娜塔莎点了点头。
“能准备一下，把这些孩子也带走吗？”
许曙只感觉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三只手……脊骨异常……老者……
这不就是他们找到的第一个天穹市的“幸存者”吗？
那就是小天？
那就是他所推测的律者？！！
这落下的突兀动静让娜塔莎一惊，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手僵在半空中的许曙。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曙脸上的微笑慢慢的消失，转而变得一脸淡漠。
麻木的淡漠。
许曙直起身，抬手帮小女孩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额前头发，然后动作轻柔的将之前被小女孩踢乱的被子盖好。
许曙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这瓶只剩三分之二的淡绿色药剂。
“同样是你手上这一瓶。”瓦赫摇了摇头，眼神中有些失落，“那是我在昨天换上的。”
许曙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基因想要发生改变需要的能量是巨额的，而人体提供不了这么多的能量，甚至人类的消化系统24小时全力运转都无法填补上这个缺口。”
“所以小天在第三天出现了肌肉萎缩，皮肤老化等等剧烈的副作用，即便我及时的给他提供了Y2-49浓缩营养液，他还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苍老的老者，并且失去了正常的交流能力。”
许曙微微转头，眼中透露出一种慑人的光芒：“我要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以及……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娜塔莎和瓦赫都沉默了下来。
许曙那种几字一顿，异常沉闷的语气让他们感觉许曙问的不是一个孩子的信息，反而是在问什么有着深仇大恨的敌人的信息一样。
“我来说吧……”瓦赫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药剂，走了过来，“你说的是娜塔收留的那个孩子，对吧？”
许曙回眸看着瓦赫，示意他继续说。
娜塔莎坐在已经睡去的小女孩的身边，握着小女孩还温热的手，眼眶微红的抬起头。
对于死亡……她本来已经司空见惯，按理来说，就算小女孩在她面前以更凄惨的方式死去，她的心中也不会有任何的波澜。
可是……她还能叫自己阿姨……叫许曙大哥哥……她明明在经历了那样的苦难之后还能笑着……
为什么这抹笑容就这样简单的逝去了？
她悲伤的不是生命的逝去，而是在悲伤自己守护不住这珍贵的美好。
没有，两人甚至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许曙也不知道小女孩到底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口中的爸爸妈妈是谁。
他只知道——小女孩口中的“大哥哥”就是自己。
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这样……他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许曙……甚至于直到现在，许曙也没有见过每一个孩子。
孩子们也没有见过许曙。
两边只是路人，没有任何交集的路人。
娜塔莎瞪大了眼睛，瓦赫则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所以自己才会下意识的后退……所以自己才会……
可是……可是对方对自己等人不是也没有恶意吗？明明那是一个害怕传染给自己什么疾病的老人……
那是一个律者？
许曙不信，但是他不得不去对自己确认这件事。
满腔积蓄的怒火一瞬间就没了去处，转而在许曙的心中开始乱窜。
最后，许曙弯下腰，贴在小女孩的耳边，轻声的开口。
“晚安……很高兴认识你。”
再也不见。
这是许曙对她最后的祝福。
做完这一切，许曙有些茫然的站起身，四下张望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