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不久前，我订购了一个声讯服务。死马当活马医，当时也许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那个电话，其实我并未直接打给老谢，只是在手机APP里录了段语音。只要手机不坏，到了有信号的地方，那条信息就会自动上传。”
“谢姚犁，你认为是这样吗？”
“找那家机构查一查，是否有那样一段声讯服务记录，就知道了。”老谢显得十分平静的说。
这时，沈新对詹旭阳做了个示意。小伙子点点头，问了我那家声讯服务公司的全称，就下车去了。我听见隔壁那辆车有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沈新又看了看老谢，“你接受这个解释？”她问。
“但你并不记得自己在里面遭遇了什么，对不对？”
“是，很遗憾，我对那段经历完全没印象。我脑子里装的，全是另一
个我的记忆。我记得，在地下湖边，自己疲惫不堪，差不多快死了，迷迷糊糊中好像被卷入巨大漩涡，随即昏迷了过去，再次醒来，就在地面了。”
“这也是他的记忆。”
“没错，是他的。那之后，我的记忆全消失了。”我转头看着老谢，“记不记得当时在医院，你问过我......对不起，当然不是指你们面前这个我。嗨，解释起来如此麻烦，就当我是他吧。你问我，是否有什么事忘记了。你说我给你打过电话，但我不记得那事。那个电话的事我也一直想不起来。”
“对，你说的没错。谁是谁非，不能这样判定。你现在承认，没跟我们去过秦岭，没跟我们经历过那些事。好，告诉我，那时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这个谜题总会解开。”
“如何解开？”
“一步步来。许多情况我暂时还理不出头绪，不过总会找到办法。你可以问问谢姚犁，最初在利川医院见到我时，我手上有没有这串手环。”
“你是说，从你意外失事后，他见到的就不是你？”
“好，我愿意听你解释。”看得出来，她有兴趣听，“什么证据？”
“就是这个。”我把手伸给她看。
“手串？”她认真瞄了一眼。
“没错。这是我刚到利川时，在龙桥河天坑，一位采药的朋友送给我的。从那时起，这东西便一直戴在手上，就没再取下来过。不过，我又确实记得，这东西有时并没在我手腕上。以前没注意这个细节，也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直到最近，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存在冲突。这两天我一直在回忆，把能记起来那几段手上没有手串的时间做了归纳，真的很巧，全是记忆中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所以，我脑子里那些跟你在一起的记忆，其实并不是我自己的。”
“很好，你开始正视这个问题了。”
“你身上，就是个例外。”老谢饶有兴致的说，“那个地下生物能够复制你的身体，但却无法复制你的魂魄。所以，你和他，魂魄是共用的。这可能就是你们总能心心相印，互通有无的原因。”
“你真这么看？”
“对啊，分析合理，丝丝入扣呢。”
“行，讲得好，谢谢你了。”
“看吧，还说相信我。”
“东子，你这是自欺欺人。”
“什么意思？”
“明摆着，两次是同一种情况。”
“这么说，你认为那个半夜偷偷爬到郑巧丽床上的人，是我？”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封锁了现场？”沈新显得很诧异。
“对，好像说是职能部门。”
“他还说了什么？”沈新小心的问。
“听博士说，那名伤者身体与众不同，十分怪异。当时参与救人的当地山民有三个，据说都被那位伤者吓坏了。这事，你们可以去查。对了，博士说，亿森公司里面，有人了解那件事的始末，他们有参与。”
“亿森公司？”沈新转头看了看老谢。
真相似乎就在被刻意隐瞒，”沈新忽然接过话头，若无其事的说，“那段时间，也是你存在记忆缺失的时间。所以，车祸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陷入地下迷宫无法出来，甚至连那夜你闯入深山密林的经历，恐怕都未必真正发生过。”
“好好想想，有没有忽略掉什么，哪怕一点点。”老谢提醒我。
“那次撞车之后发生的事，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沈新也说。
“可我记得......”我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
“什么事？”我来回看着两人。
“一场奇怪的车祸事故。”老谢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说，“当初，接到你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我过去找你。还没找到你人，却先找到了你的车。你那辆车当时停在废车场，摔得稀烂。经了解情况，是几天前出了事故。老实说，我当时十分纳闷。车祸处理书上写着，那辆车是因为夜间停在路边，在山区公路上被大货车追尾而坠入山谷。肇事司机当时承认，看见车上有人，但后来在事故现场却没发现伤者。也就是说，车上的人不见了。”
“山区的车祸事故......”我在脑子里搜寻着相同的信息。
“几天后，失事车车主才在不远处的小溪边被发现，虽然状态不佳，但完全不像是受过重创的样子，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外伤。”
“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沈新这句话，深深刺伤了我。
我知道，她心里怀疑的人一直是我。另一个“我”不见了，并不表示我就是真正的杜川东。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现在，她已经为自己的判断找到了证据。
我长长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一直不做声的老谢。“你怎么看，兄弟。”我故意对他用了亲切的称呼。
“我相信你。”老谢语气平淡的说，“这次到重庆，我们一直在对你进行跟踪观察。尽管你身上存在令人不解的谜团，但我仍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认为，现在不是谈接不接受的问题。除了判断解释是否合理，我更多是相信直觉。”老谢依然以非常平淡的语气说，“从一开始，我就相信面前这个人是杜川东。因为我知道跟十几年的兄弟相处，是什么感觉。”
“姓谢的，为何不早说？”沈新质问她。
“我可以早说，但你未必会信。”
“好，你说说，还有什么证据。”
“如果有证据，我早就提出来了。”老谢笑了笑道，“不过，有件事，我认为可以告诉他了。说不定能让他想起点什么。”
“你俩都不记得打过电话？”沈新沉吟着问。
“是的。我没那印象，他当然也不会有。”
“我当然记得那件事，印象深刻。”老谢点着头说，“你在电话里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看见湖边有人。”
“我认为，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我边想边对老谢说，“假如那个电话的确是我打给你的，很可能就像你说的一样，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你若在地下，怎么能打那个电话？”沈新忽然问。
“虽然我无法解释这个情况，我的记忆里也不是这么回事。可是，记忆可能会欺骗人，但东西不会。”
“你真这么看？”沈新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目前来看，这个答案最为合理。”我叹了口气道，“当然了，这里面还有许多矛盾和谜团。不过，只要路子对了，谜底迟早总会揭晓，是不是。相信不用我解释，你们也清楚，地下湖是个奇怪的地方，那个祭殿更是神秘异常。而且那地下某些区域，时间很不正常。我还记得沈新你说过，越往深处，时间越是跟地面上不同，对不对？那下面是桃花源嘛。”
“我当时可不是跟你说的。”
“对对对，但是没办法，我有他的记忆。”
“其实，上次在疗养院我就想说这个发现，但那时还不确定。”
“嗯，接着说。”
“你是对的，在疗养院碰面之前，咱俩并未见过。”
“好，这就对了。”
“但这并不能说明他是杜川东，而我不是。”
“我是相信你，”我说，“但不表示就该认同你每一个见解。”
“呵呵，算了。不信算了。”
“还别说，老谢，你这解释行得通，至少能很好地替我解套。我应该举双手赞同才是。你看，那个只有影子，没有实体的家伙，其实是我的魂魄，但他体现的是消失的另一个我的意志。他跟郑巧丽是同类，所以才......”
“想透彻了？还说不信。”
“老谢，若论瞎扯淡，你他妈也是个大师。”
“狗屁废话。”
“东子，你就是不相信，其实每个人身体内，可能都住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有人称之为双重人格，也有人说，善与恶同属人类本性，就像是硬币的两面，可我认为，人的另一面并非只是虚无的意识，它真实存在。”
“魂魄？”
“对，就是人们常说的魂魄。每个人都有魂魄，但并非每个人的魂魄都能单独从肉体中独立出来，甚至能跟本来的自己站在对立面。”
“高见，然后呢？”
他俩面面相对，显得都不敢相信。
接着，沈新脸上铁青地下了车，好像是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我看着脸色苍白的老谢。“怎么了？”我问他。
“情况变复杂了，出人意料呗。”他嘀咕着说，接着又忽然问我，“你对视频中拍到那个人到底怎么看？”
“这次，我有难以推脱的嫌疑。但上次那个肯定不是我。”
我想了想，对他俩说：“还有个情况，不知跟你们的调查有没有关。”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的问。
“我听博士说，他们掌握了一条被封锁的消息，正是那条消息，才吸引他们从英国赶过来。我本以为，封锁消息的人就是你们。”
“什么消息，说说看。”
“博士得到条消息，也说是在利川发生了一场车祸，也是撞车坠崖。但那次车祸现场，发现了伤者。后来，有人封锁现场，伤者也被人带走了。”
“对，说的就是你呢。不过，当我在医院见到你，直至你完全清醒，你却都没跟我提起车祸的事。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暂不告诉你那个情况。”
“为何不告诉我？”我诧异地望着老谢，“我当时把车子停在路边，步行离开了，所以根本不知道车子被撞的事情。”
“东子，你很健忘，”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你知道。你说你在梦里亲历了车子被撞飞的过程。”
“但那不过是梦。”
“如果那不是梦，从那时开始，
老谢的态度让我感到莫大的鼓舞。如果他态度激烈地表示相信我，可能我还不怎么放心。但他表现得很淡定，看起来胸有成竹。
“不过，你得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他接着对我说。然后，还若有所指的看了看我的手。
我低下头。我的手腕上戴了那串鬣狗牙手环。从第一次进入龙桥河天坑，我就一直戴着这东西，没取下来过。据说它能够辟邪。
我忽然领会了他的用意。
“沈新，我想，这事咱俩该好好谈谈。”想了想之后，我以非常慎重的口吻对沈新说，“我知道，视频里这些情况的确不好解释。不过，我有证据，证明自己就是真正的杜川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