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阵,关书桐从谈斯雨怀里起来。
他眉头动了下,转过头看她,问她怎么了。
“没怎么……”关书桐把手搭在颈后,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我也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
“不用。”她拒绝,只拿了一台手机,就起身跟着Doris出去。
游戏还未停止。
谈斯雨一个又开车又要照顾女友的,身份地位又是那么不一般,就算他游戏输了,以水代酒,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玩到后面,随着酒喝得越多,彼此暴露的信息越多,众人情绪也越高涨。
关书桐靠着谈斯雨,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玩。
自她那句话过后,Doris收敛许多,任凭其他人问她暗恋的是谁,她都避而不谈。
Eric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跟着欢呼, 有说她玩得起的, 也有说她洒脱不做作的。
既然选择接受规则,参与这场游戏, 直接大方不扭捏的做派,明显更讨人喜欢。
当初说, 她可以尽职尽责地给谈斯雨当完美太太, 这不是虚话, 在赵嘉业的教导下,关书桐相当清楚男人喜欢欣赏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所以, 当谈斯雨给她递纸巾的时候,她会腼腆地笑着接住, 轻轻覆在唇上,像是被人夸得不好意思, 想要遮一遮。
“晕不晕?”谈斯雨问她,拿走她手中的空酒杯, 看她摇摇欲坠的,伸手揽着她细腰, 把人往怀里带,要她靠着他,“觉得不舒服就跟我说。”
关书桐拦住,拿过那只盛满酒液的玻璃杯,看一眼对面的Doris,意有所指地说:
“人生有时就系咁噶喇,玩得起,亦都输得起。最惊有啲人,玩唔起,放唔低。(人生有时就是这样,玩得起,也输得起。最怕有些人,玩不起,放不下。)”
第79章 晋江文学城
在场能听懂粤语的人不多, 谈斯雨算一个,Doris也算一个,关书桐从她的普通话口音就能听出来。
Amanda追着Doris问, 她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隔着半米的距离,他在她身后站定,锐亮眸光居高临下地落下来,关书桐抬着头,视线笔直地迎上他的眼。
雨夜湿冷,半空中交汇的眼神,却似“呲擦”摩.擦出火花。
“要回去了吗?”关书桐先开口,扶着身侧的楼梯栏杆站起身。
“一直在外面待着,不冷吗?”谈斯雨问她。
“冷啊。”关书桐走上台阶,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大衣,谈斯雨就已抖开大衣,帮她披到身上。
Amanda也恨铁不成钢,“就是,你长得又漂亮身材又好,追你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有必要玩这种无聊的暗恋把戏,感动自己吗?要么就大方直接点告白,要么算了,你这样别别扭扭、酸酸涩涩的——”
说到这儿,Amanda实在说不下去,Doris止不住泪崩,哭得梨花带雨。
Amanda长叹一口气,到底是个挺仗义的人,拉起Doris,把她揽在怀里,边好声好气地安慰她,边带着她回屋内。
空气安静了。
关书桐慢慢把脸转回去,望着不远处的泳池发呆。
Doris暗暗咬着唇,指甲掐进掌心里,用力到骨节泛白。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Amanda过来找Doris,恰好听到关书桐那些话,直觉她在欺负她,忍不住冲上来帮她出头:
“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么?”
她张开手臂,跟只老母鸡似的挡在Doris身前。
关书桐听笑了,“有人觊觎我男朋友,这到底是谁欺负谁?”
谈斯雨就是这样一个人,行事作风算不得渣男,但确实磨人脾性,叫人抓狂。
“从小到大,他伤过好多女孩子的心。”
关书桐有感而发。
因为,他也伤过她的心。
在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和他的每一次暧.昧互动,都叫她无端端燃起一丝希望,可又在他一次次的忽远忽近、忽冷忽热里,她的希望熄灭了。
可能是看到了她米白色的裙摆,也可能是嗅到她身上陌生的香水味和酒精味,Doris终于意识到,是她认错了人,怔忪地把头扭过来。
同样是坐在台阶上,关书桐的坐姿远比她舒展优雅,这就是……正宫的气势?
Doris调开视线。
“你暗恋的人,也在场吧?”关书桐起了话头。
Doris忸怩地抓着覆在膝盖上的裙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只剩最后一根小尾指了,关书桐轻舒一口气,说:“我很爱我对象。”
仿似一张投名状,就这么不轻不重地递向他。
谈斯雨转头看她,如她一般,没弯下另一根手指。
“哦!~”都知道他俩是什么情况,闻声,所有人都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关书桐摇头。
推开半掩的小门,室外是一小段台阶,夜雨还在下,不远处的泳池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Doris屈腿坐在台阶上,双手放在膝头,弓背含胸,背影落寞。
关书桐掩上房门,“嘎吱”一声细响,室内倾泻而出的灯光收回,只剩檐下一盏昏黄灯盏清幽地亮着。
“不用安慰我了。”Doris轻声道。
关书桐不疾不徐地踱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Amanda是敢爱敢恨、大大咧咧的性格,看不惯她这闷葫芦的性子,不时拿肩膀碰一下她,给她打眼色,要她勇敢机灵点。
发现她真是个不开窍的,Amanda没法子了,撇撇嘴,懒得再管她的事,端起一杯啤酒,就往嘴里灌。
大概是情绪积压太久,Doris吐一口郁气,正好一局结束,她不再参加下一局,说要出去透透气。
Amanda问她要不要一起。
Doris摇头,抬脚往另一扇小门的方向走。
关书桐“嗯”一声,乖乖点着头,发丝和他的衣服擦蹭出凌乱的痕迹。
谈斯雨揉揉她发顶,动作宠溺又亲昵。
她双手虚虚地圈住他胳膊,蹭了下他胸口,找到一个舒服点姿势,闭上眼,感受到酒精在身体游走带来的烧灼感,以及饮酒过快带来的眩晕感,有点难受。
知道她不舒服,谈斯雨腾出一只手,温柔抚摸她后背,给予安慰。
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两人感情甚笃,关书桐刚喝完罚酒,谈斯雨又这么护着她,大伙儿索性不再拉着关书桐喝酒了,就让她继续歇着。
其他人也都在好奇地到处问着。
关书桐不再多话, 仰头灌下那杯酒。
周遭是疯乱的叫嚣吵闹声, 混着迷幻狂劲的电子音乐一起, 让人头晕目眩。
一杯烈酒落肚, 关书桐反手将酒杯倒扣, 一滴不剩。
“Cool!——”
“你说,从小到大,我伤过很多女孩子的心。”他说,丝毫不在意暴露偷听她们说话的事实,“有吗?”
“有啊。”关书桐感觉自己有点想明白了,坦白说,“七岁那年,你替我挨了我爸的戒尺。十岁那年,你背着我逃离林火。十四岁,你陪我送我妈进医院,见证Grace的诞生。十五岁,中考后的班级聚会,你替我挡下一杯酒,我还你一个吻……其实还有很多很多个瞬间。这么多个瞬间里,我大概也被你打动过。只是,过去那些年里,又有那么多个令人憋闷不爽的瞬间,抵消掉了我对你的好感。”
大概是谈斯雨那套“I want it,I got it”的理论影响到她,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惹哭一个人有多过分。
何况,真正惹哭她的人又不是她。
而是,那个被爱着,又不屑这种爱的人。
有脚步声传来,很轻,从容不迫的,关书桐差点没发现,余光瞄到有人影靠近,回头看去。
谈斯雨从屋内出来,臂弯挂着两件大衣,一黑一白,分别是他和她的。
这事,确实是第三者不占理。
“那,”Amanda回头看了眼Doris,“你怎么不说话?真一点骨气都没?”
“就是咯,”关书桐火上浇油,“是要跟我争,还是安守本分,收起那些痴心妄想,叫你朋友别为你那点破事操心……Doris,你倒是说句痛快话呀。”
“我……”Doris红着眼眶,嗫嚅着唇,“我没想跟你争……只是觉得,就这样远远看着他,也行。”
“傻女。”关书桐用粤语轻嗤一声,“及时止损不好吗?”
灭得最彻底的那一个夏夜,大雨瓢泼,狠话撂得干脆,抽身离开的动作也干脆。
Doris低着头,不吭声。
“放弃他吧,也别有什么‘就算被拒也要表明心意’的愚蠢想法。”
这下,关书桐可谓相当直接了。
“我从六岁认识他至今,用了十二年才搞定他,又用了一两年的时间,和他爱得死去活来。就算我早亡,也会是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初恋。何况我还活着,何况我野心勃勃,正是最爱他的时候,只会想方设法将他抓牢,完全做不到拱手让人。”
“我也可以装不知道。就像,你不说,他永远都不会察觉到,永远都在漠视你一样。”
Doris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从小到大,他受到太多关注和爱慕,对此已经免疫了。”关书桐抬头,望着黑洞洞的天空,告诉她,“他高傲冷漠,世故圆滑,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准则。当你看着他,小鹿乱撞,思绪凌乱,而他却可以相当坦然地漠视你……”
只要你不说,不逾越界限妨碍到他,他就当无事发生,把人当空气,漠视得彻底。
永远不会在意别人巴巴地望着他时,心里怀揣着怎样复杂的情绪。
下一个人继续:“我有女朋友。”
最后一根手指输掉,关书桐不得不接受惩罚。
“让一个女孩子喝这么烈的酒,不好吧?”有人帮她说话。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谈斯雨伸手要端过那杯酒,替她受罚。
“你不仅要开车,还要保护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