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那把刀被丢回了托盘里。
当他拿着那把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能下手。
“因为他救过我。”庭渊这样想道,坐在桌边慢慢地削起了苹果皮。
我也救他一命,之后再如何就看个人造化了。
阿渊睁开了眼睛,琉璃色的眼珠里是庭渊的背影,他的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刚刚深陷寒毒的疲态。
“你没事吧?阿渊?”庭渊将手放到他鼻下,轻浅的呼吸打在他的手上,庭渊才长舒一口气。
庭渊翻身下床找店小二要来一个汤婆子塞到阿渊脚心处,窗外一片漆黑,才到四更天,这个时候都睡了,也找不着大夫。
他坐在床边拢了拢阿渊身后的被角,现下正是逃走的好机会,错过这次可能就跑不了了。
隔壁的呼噜声震天响,庭渊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不过是一个相识不久的侍卫,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犹豫的……
伯景郁亲口说过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死…
“是因为你中了寒毒,平日体温太低,适应了就好。”
庭渊踩在阿渊的脚背上,阿渊的脚比他小一个号,因为寒毒的关系,皮肤是苍白发青的。
他脚下的皮肤由最开始的冰凉渐渐变得温暖,等庭渊松开脚时,阿渊的脚已经泡得泛红了。
“这次出来可以去寻好的医修给你看病。”
阿渊摇了摇头,庭渊只当他觉得白鹿门的医修技艺精湛也治不了寒毒,乡野的医修更没什么指望。
等到阿渊上楼时,庭渊已经把床铺好了,桌上放着那袋银钱。
“地字号房间挺贵的。”阿渊看着那袋钱,半天憋出来一句。
从未如此悔恨那天把值钱的东西全留在了寝殿。
“人字号的房间很潮,褥子也脏,睡不好觉明天怎么赶路,况且我俩住一间省了很多,我看你今日也不太舒服,住这间要好些。”
庭渊喊店小二送了些热水,阿渊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体温骤降,一看便是寒毒发作了,不过这里是普通人的居所,怕是很难找到医修。
他咽下嘴里的包子突然看向了一旁抱着碗小口喝粥的阿渊,阿渊停下喝粥的动作盯着庭渊,总觉得下一秒他嘴里就要蹦出些不好的东西。
“唉,你都给白鹿门打工几十年了,算算年纪你肯定见过青禾君吧吗,你说说,他好看吗?”
阿渊平静地放下碗看着庭渊,半晌他回答道:“好看。”
当那人带着花雨落在天衍宗那个小院的窗前时,年幼的伯景郁认为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他更像仙人的修道者存在。
“那他长什么样啊?和这说书先生讲的一样?”
这些官员的主职工作还是处理政务,每日累计的政务事关民生。
第211章 皆大欢喜
曹禺率先开口。
“大人,我这头带着人与夜戏坊里头抓回来的妓倌对口供,粗略估摸着,后日上午可以将所有人的信息核实清楚。”
抓的人实在是太多,这事儿曹禺亲力亲为,要想核实言语真假,免不了需要些时日。
庭渊猛地咳嗽几声,阎罗夜叉的心上人是青禾君,这也太扯了……
“这老头怎么瞎讲,不知道哪里的传闻。”
“为何这么说?”阿渊放下筷子看着庭渊。
“你会喜欢亲手杀死你的人?我要是伯景郁,肯定是想将其复活了挫骨扬灰,由爱生出的恨最可怕了。”庭渊信誓旦旦道。
阿渊奇怪地撇了他一眼,“也不一定。”
阿渊:“……”
两人下楼的时候大堂坐的满满当当的,只有西边还有个桌子空着。
庭渊坐下打量了四周,原来大部分人是来听说书的,那个说书先生站在台上,一副表演名著的模样。
“且说那魔教白鹿门,前几日和天衍宗领头的仙门打了起来,白鹿门在榆州的据点被摧毁,那妖女顾令颐竟然将落霞门仙子的徒弟当场枭首!”
“我看这是天降正义,落霞门之前收留孤儿入教实则炼人丹的事情还没过去一个月呢。”台下有人开口道。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做生意的商贩已经在街上开始摆摊,庭渊打了个哈欠疲惫地朝床走去,钻进被子里。
阿渊的寒毒早已褪去,被子里被那汤婆子弄得暖乎乎的,庭渊贴着阿渊沉沉睡去,脚也不自觉地伸到汤婆子那。
阿渊背靠着庭渊的胸膛,近得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
他往里缩了缩,想离庭渊远些,没想到被庭渊从后面伸手揽进了怀里,“别乱动,热气都跑出去了,让我休息会……”
气息扑在阿渊的耳侧,烫得他耳廓绯红,庭渊抱着他沉沉睡去,本来没什么困意的他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们下午在沧州的边境歇脚,明日启程下午就能到白龙镇。”阿渊策马来到庭渊身侧,看着他轻松怡然的样子忍不住拉紧了手里的缰绳。
“你怎么了?是累了吗,这么不开心。”庭渊放慢马的速度,慢慢靠近阿渊的马,阿渊有些漠然地看着前方,并没有分出视线给庭渊。
他倾身向一旁马背上的青年,伸手触摸到阿渊的额头。
“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歇会再走?”
温热的手背贴在阿渊的额头上,阿渊抬眼就能看到庭渊的脖颈,庭渊衣服上的皂角香气包裹着他的鼻腔。
他躺在那听见庭渊将刀拿起来又丢回托盘里,是庭渊心软了。
阿渊心里有一丝不知道缘何而起的愉悦,但随即又消失的一干二净,上辈子的庭渊也心软过,最后毫不留情地剜去了他的心脏,看着他像狗一般躺在地上。
“你醒了?明日还得去找个大夫,即使是普通人的药也能吃些,说不定你还没到白龙镇就死了。”庭渊咬了一口苹果,回头看见阿渊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希望我活?”
庭渊咬苹果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道:“我不会见死不救。”
那现在他还要犹豫什么,不如趁这个时候杀了阿渊,从此天高任鸟飞。
庭渊望着桌上装着水果的托盘,里面放着几颗青红的苹果。
以及一把小刀。
他缓缓站起身来,隔壁的呼噜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有他踩在年久失修的客栈地板上的吱呀声。
庭渊将那把小刀拿在手里,紧张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九州那么大,白鹿门的医修不过渺渺,何必现在就这么放任它破坏自己的筋脉。”
阿渊没有再回应庭渊的话,两人相顾无言,草草擦了下脚就上床歇下了。
两人一左一右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庭渊侧头看过去,阿渊正闭着眼睛侧躺着,被褥都被卷走一大半。
庭渊伸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身体,一片冰凉,衣服下的身躯很是瘦弱,仿佛已经经受了长年累月的痛苦。
“啧。”他猛地从床上起身,阿渊依旧侧着身子,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不过这时正是可以离开的好时候,阿渊的修为在他之上,若是错过这个时候,说不定走不了了。
阿渊感应到庭渊的视线回过头来,庭渊低头看着晃荡的热水,一手倒腾着冒气的帕子,没有任何异样。
庭渊搬了个凳子,和阿渊面对面坐着,中间摆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木桶,阿渊学着庭渊的样子脱去鞋袜将脚伸进桶里。
那双脚刚伸进水里就飞快地抬了起来,庭渊眼疾手快地用脚压住了阿渊的脚。
“烫…”阿渊沉默几秒开口道。
“额间一个朱砂印,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个嘴巴......”阿渊用手指了指庭渊脸上的五官。
虽然是有些玩笑的话语,庭渊生出一种阿渊在对着他描绘别人的荒谬之感,“是个人都有一个鼻子两只眼…”
伯景郁道:“此事你且按照自己的节奏办就是了,待你办完之后一次上报,待我看过了,再定下处理的方法。”
曹禺恭敬道:“是。”
“说起青禾君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人皆只其所造武器的威名,却不知他本人俊美出尘,仿佛仙人下凡来……据说那额间的朱砂印是天道的宠爱。”
“说的好像他看到过一样。”庭渊咬了一口嘴里的包子打量着台上那个说书的老头,只是凡人之身,不过六渊十的年纪。
青禾君已经是百年前的人了,怎么可能见过面,况且什么天道的宠爱也太扯了,若真的宠爱怎么会身消道陨呢?
庭渊身体不好这是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他的气色与身体健康的人完全不同。
“多谢曹县丞关心,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有什么话就尽快说了,说完你们也好去休息。”
牢里抓了那么多人,想要把每一个人身上的事情都弄清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庭渊也很体谅他们。
与他们说:“往后大家不必如此等我们,有什么写在纸上就行,尽量用白天的时间处理这些问题,大家晚上都好好休息。”
他可以睡到下午都没问题,可这些官员不一样,早上就要起来上工。
“你是在给白鹿门洗白?可别忘了伯景郁之前血洗五家仙门,收留一些歪门邪道才建立的白鹿门。”
阿渊静静地吃着手里的馒头,时不时喝几口碗里的清粥,丝毫没受这些闲言碎语的影响。
“哎哎,不要吵不要吵,老夫这里还有个八卦未讲,之前白鹿门花费大量精力在四个州修建了青烟石祭台,前几日却都拆掉了…”
庭渊嚼花卷的动作停了下来,等着这说书老头讲出个名堂来。
“这祭台是为伯景郁心上人青禾君所筑,现下却拆了,是因为伯景郁爱上了被带回门派的一位山野女子。”
庭渊醒来的时候阿渊已经起身穿好了鞋袜,正在扣着护腕,“店里有免费的早餐,要去吗?”
“当然要,钱要省着花,不然我俩就能去要饭了。”庭渊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不会去要饭的,我有钱。”阿渊低头看了看那个干瘪的小钱袋,不如自己芥子袋中的千分之一。
‘阿渊’本来就是借的真阿渊的衣服和身份,可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不会存钱的,几十年那么多俸禄就剩了这点碎银子,怪不得真阿渊听见自己拿四块黄金借他衣袍时眼睛都亮了。
“不用勉强,实在没钱,我们可以去表演杂耍,你舞剑我收钱。”
“我没事…走吧,不然天黑到不了沧州,只能在山上过夜。”阿渊微微侧脸,庭渊的手指划过他的眉骨,最后收了回去。
“好吧,要是身体不适就先停下来,你们教主并没有规定时间,你不要这么着急。”
两人一路奔波,午时在一条溪边歇息了一会又启程赶路,最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沧州边境的一个小城。
进城之后两人选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为了节省银钱,庭渊决定只要一间地字号房间,阿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掏出钱袋子。
庭渊跟着店小二去看了房间,阿渊牵着两匹马去了后院的马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