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
“二…”
“一”
伯景郁紧闭着双眼,心跳声在耳畔响起。
小几上整齐地放着九连环的杆子和拆下来的几个圆环,伯景郁时不时看看窗外,偶尔有几只过路的飞鸟,小院里安安静静,并没有人回来。
“仙人哥哥抛下我了吗…”
“他也会像唐伯一样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小伯害怕,小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抓着手里温润的令牌,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小手不断地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
“就是那边流芳宫的人正在说呢,”庭渊顺着谢流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正聚集着几个穿广袖留仙裙的流芳宫女弟子。
“她们说你捡的那个孩子是个恶童,天生的。”
庭渊无语地驳回谢流云的话,“你也信这个?那我也能说衍青流是个恶童。”
“怎么又和衍青流扯上关系了…这孩子不会是衍青流的奴隶吧。”
“是又如何,你是知道我脾性的。你要是再说这些话便不要再和我打交道了。”
“竟然是谢师兄?”
蓬莱宗和湛沪剑素来交好,谢流云幼时曾在蓬莱宗修行过一段时间,所以杨曜和杨月也称其为师兄。
“哎呀好巧呀,庭渊,这次我要把你打的落花流水!”谢流云穿着一身红衣金线的劲装走了过来。
这一身一看就是他师尊准备的,谢流云向来随便乱穿,毫无风格可言,只是这次他师尊让他穿得好看些,还能多招几个人拜入剑宗。
庭渊不着痕迹地躲开,“谢兄,明天才比试。”
庭渊清瘦高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走过时其他铸器师的谈论声突然消失,又变得更加热切。
“你就是顾堂主带回来那个铸器师?”一个留着三羊胡子的老头拦住了庭渊的去路。
那人外袍和别的制式不同,不知道是何职位。
“听说你在榆阳帮教主修复了祭台,比孙家那对师徒还出风头。”
庭渊眉头一皱,四周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他身上,这老头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庭渊吃了几口发现伯景郁的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烧鸡,筷子却刨着碗里的白饭。
“给!别说我们虐待你啊,要吃自己夹,看了那么多眼也不伸筷子。”杨曜掰下另一个鸡腿放到伯景郁碗里。
伯景郁看着碗里的鸡腿脸颊爆红,他看向庭渊,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我没有…没有想多吃。”
庭渊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筷子轻声道:“小伯,你不会再留在天衍宗,我们蓬莱宗的规矩是想干什么想吃什么就要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杨曜一脸问号地看向杨月:我们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了?
“哥哥好厉害!”伯景郁抬头看向庭渊,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全是崇敬之情。
“在场那么多道友,比我能力出众的不知道有多少,重在参与就是了。”
掀过这个话茬之后杨曜带着两个大食盒推门而入,“好你的杨月,竟然和大师兄躲在这,我一个人拎四个人的饭菜!”
杨月对着杨曜做了个鬼脸,瞬间院子里鸡飞狗跳。
伯景郁闻着桌上烧鸡的香气,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不疼了,哥哥。”伯景郁在他怀里乖巧地摇了摇头。
“师兄你是要把他认作弟弟吗?”杨月听到这句话看向庭渊,庭渊入蓬莱宗的时候是孤身一人尘缘尽断,现在想收个弟弟倒也说得过去,不过总觉得有些别扭,也没看见师兄想让她当自己的妹妹。
伯景郁沉默地抓着身上的衣服,静静地等待着庭渊的回答,他也觉得自己是不配做仙人的弟弟,现在嘴上喊着哥哥也觉得有些越界。
庭渊停下手中的动作,感受到了小孩的不安,他开口道:“不会。”
伯景郁咬紧了口腔里的肉,只觉得满嘴的血腥味,就像被衍青流踹倒在地上那般。
“嗯?”
“我也没有很聪明…”伯景郁躲闪着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用力泛白的手指,庭渊身上有花瓣的香气,他忍不住贪恋片刻。
庭渊看着小孩发红的耳朵,用手指轻轻刮过,“小伯是最聪明的。”
伯景郁靠在他怀里,还能听到庭渊笑的时候胸膛的震动。
“师兄你也太过分了,居然把我和杨曜丢在落云台自己回来了。”杨月推开门看见庭渊依旧坐在榻上玩起了九连环,一旁还坐着那个捡回来的小团子。
“这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庭渊。”
庭渊还想开口,外面传来了杨曜的声音,“大师兄,抽签的时间快到了,再不出发我们就迟到了!”
庭渊拍了拍伯景郁的脑袋,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九连环清脆的响声。
“庭……一……禾”伯景郁试着用手指模仿着令牌上的字迹。
当他睁眼的时候,那个神仙一般的青年从窗外的树上一跃而下,带着飘落的花瓣,像青鸟一般落在他身侧。
“哥哥没骗你吧,你数到一的时候,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这次的声音不是从令牌里发出来的,而是在他的耳侧,伯景郁紧紧抱着庭渊,好像抱住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玄果然很聪明呢,这么快就解开了九连环,我琢磨半天也没打开。”庭渊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把玩着桌上的圆环。
“没有…”
“小玄?你怎么了?哥哥马上就回来了。”庭渊的声音在令牌中响起,伯景郁手抖地将令牌丢在地上。
“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哥哥在院子里留了阵法,应该不会有差错……”
“不是的……我是不是打扰到哥哥了,刚刚不小心把令牌碰到了……”伯景郁小心翼翼地捡起令牌抱在怀里,看见令牌没有破损才松了口气。
“小玄害怕吗?那你闭上眼数十秒,哥哥就出现在你眼前。”
“十”
“我知道…哎你看我这嘴,我就是吃个瓜…哎你别走啊!”
庭渊转身利落地离开了,只留下谢流云一个人站在那。
“谢师兄,大师兄去哪了?刚刚还在呢…”杨月拿着抽签纸走了过来,看见庭渊不在有些诧异。
“刚刚被我气走了。”谢流云呲着大牙笑道。
杨月:“……”
之前有过谢流云将庭渊一掌拍到骨裂的事迹,所以庭渊眼瞅着谢流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就提前闪开了。
“唉,那是不小心,”谢流云举起双手作投降姿态。
“不过我听说你救了个孩子……”他凑了过来神经兮兮地说道。
庭渊本来看着展示各大参赛选手的屏风,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看向谢流云。
“你听谁说的?”
在他飞速思考对策的时候,那老头拍了拍庭渊的肩膀道:“真是干的漂亮!我看那对贼师徒不爽很久了!哈哈哈哈哈哈!”
庭渊揉了揉被拍痛的肩膀,“先生真是老当益壮。”
“不敢当不敢当,虽然教主平日并不重视我们,但铸器师锻炼身体是基本素养,这次才能在教主面前大展身手。”
“大展身手?”
杨月:刚刚有的。
伯景郁对上庭渊认真的眼神,握紧手里的筷子,“我明白了…哥哥。”
侍卫果然如昨日说的那样没有出现,来的是其他的侍卫。
庭渊跟着那人进到塔里,和昨夜的寂静不同,塔里聚集了不少人。他侧眼望去,还看到了顾令颐手下那两个铸器师。
这魔头似乎把教中所有的铸器师都叫了过来,想到此处庭渊有些沉闷,既然这么不信任他为何还拿性命要挟他铸剑,难不成这一塔的铸器师都能给那把剑陪葬不成?
“来吃这个。”庭渊带着他坐在桌旁,掰下一个鲜香四溢的热鸡腿递到庭渊碗里。
鸡腿烤得恰到火候,撒上佐料之后更是香得不行,伯景郁在庭渊期待的目光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块,接着咬了一大口。
庭渊本来还担心小孩不喜欢吃,回过神那个鸡腿已经被三口风卷残云地吃掉了。
伯景郁舔了舔嘴巴上的油,不停地回味着刚才的味道,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杨曜和杨月带着一脸尘土也进来吃饭了,虽然辟谷了,但有庭渊带头,蓬莱宗大部分人还保留着口腹之欲。
“小伯挺聪明的,我想要师尊收他为徒,比起做我的弟弟,师尊门下能让他学到更多…”庭渊笑着摸了摸伯景郁的头发,暖乎乎的,让人爱不释手。
伯景郁提着的心缓缓放下,还好…仙人没有抛弃自己。
“既然小玄不想自己呆着,那明天一起去落云台看这次的逢仙会吧,对小玄之后的修炼之路说不定也有所启发。”
“逢仙会……是什么?”
“给各大仙门年轻一辈准备的切磋比赛,这次你可以看到我们大师兄拳打湛沪剑,脚踢天衍宗!”杨月朝庭渊夸张地竖起大拇指,让人忍不住汗颜。
“回来有点事,你和杨曜这么大了,走不丢的。”
庭渊打开药盒从里面拿出药粉重新给伯景郁敷上,之前的药让伤口都结疤了,有少数地方还没恢复。
杨月撇了撇嘴,她大约也知道庭渊提前走是因为那个小孩的传闻,世间每年都有恶童诞生,他们没有渊情六欲,不懂人伦纲常,按喜好造下杀孽。
不过伯景郁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特别是那双眼睛明亮透彻,并不像传闻中的恶童。师兄最忌讳别人在背后乱传谣言,这次的消息说不定是衍青流放出来的。
“还疼吗?”庭渊小心翼翼地撒上药粉,在用绷带将伤口缠上。
“哥哥还会回来吗?”他对着九连环自言自语道。
“如果我解开这个九连环,哥哥就会回来了吧……”
——天衍宗落云台
“大师兄你抽到几号了?”
庭渊在杨曜和杨月的殷切注视下打开了纸条,“四十三号…对战者是…湛沪剑谢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