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璋刚走近二人就听见这话,脸色顿时一变:“你怎么和我爹说话的。”
庭渊依旧脸带笑意,慢悠悠地转头看庭璋,还特地轻咳了几声,“璋弟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
庭璋看他这样子就来气,偏还找不出错处,一甩袖子一侧身,“我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
庭渊有些委屈地看了庭昶一眼,转头又道:“既然璋弟非要分这么清楚,那就索性再分得清楚一点,开府别住,从今往后你单独一户,与我居安城庭家的名号分开如何?”
“你。”庭璋被庭渊的话狠狠一噎。
庭昶上下打量了庭渊一会儿,关切地说:“原本我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璋儿跑去找我,说你在院中落了水,我这才早些回来,如今看来,你的身体还算康健。”
庭渊面上笑意浓郁:“得多亏了婶婶照顾得当,日日给我送药,也多亏了堂叔在外巡视也不忘记挂,我这才能快速康健。现在侄儿每日都在府中走上两圈强身健体,相信要不了多久,也能和璋弟一样健健康康。”
庭昶:“那是,多运动多走动,体质会好不少。”
庭昶看向庭璋:“你还不过来给你堂兄打招呼。”
他指着庭璋,和庭渊说,“这孩子都叫我们给惯坏了,愈发没了规矩。”
堂叔看着许久未见的侄儿,有些慌神,仿佛看见了自己早亡的堂兄。
妻子与他说话他都未曾听见。
庭渊慢悠悠地下着台阶,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位穿着白袍的少年,少年身强体壮,与庭渊相比,庭渊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
看到儿子今日的穿着,堂婶的脸色顿时一变,方才想起庭渊的话。
自己这个儿子平日里就爱穿白色,绣着暗色花纹的锦缎是江南最时新的料子,一匹布就得十五两银子。
庭府大门外,四五驾马车相继停下。
庭渊循声望去,门卫赶紧去牵马绳。
之前还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堂婶这会儿一个箭步就窜出去了。
等庭渊的视线追踪到堂婶的时候,堂婶的腿已经迈过门槛了。
庭渊:“……”
看似是在替庭璋和堂婶说好话,其实是在说自己可怜,没有父母疼爱,又卖了一波惨。
这下庭昶更是心疼庭渊,“过往是堂叔对你照顾不周,以后我与你堂婶定会再细心一些。”
庭渊笑了一下,“多谢堂叔。”
庭璋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他就是觉得很不舒服,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庭昶瞪眼:“你还不去祠堂跪着等我亲自抬你过去吗?”
庭璋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朝庭渊吼道:“你给我闭嘴,都是因为你。”
他怕庭渊再说下去,自己指不定要挨什么罚。
这下正好又撞在枪口上了,先头他爹才因他不敬兄长给了他一耳光,又因他说错话罚他跪祠堂,现在他又来一遍。
当着这么多仆人的面,庭璋屡次对庭渊言语不敬,他虽说是庭渊的长辈,可事实上他们却是雇佣关系,庭渊是这个家名义上的主人,而他只是代为管家,连半个主人都算不上,庭璋屡次对主人不敬。
庭昶的脸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刚才庭渊还说他对庭璋管教不严,现在就正好印证了庭渊的话,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子不教父之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气得他脸色涨得通红,若是手里有根棍子,他非打死这个逆子不可,转头再看庭渊,又是一脸委屈的表情,便更觉对不住庭渊,手指用力地指着庭璋,“好,好得很,我看你有的是力气,既然你这么有力气,那还吃什么饭,这三天我看谁敢给你送吃的!”
庭渊这一代人正好赶上了信息爆炸的时代,一个信息碎片化的时代,能够见识到很多古人一生都未必能够见到的东西。
抖音刷得多了,就差没见到鬼了,何况他还是个5G冲浪少年,工作再忙再累,回了家或者吃饭空闲的时候都要打开抖音刷一刷,一天能浏览上千条甚至几千条信息,知识虽然碎片化,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璋弟还没吃饭呢,让他先吃饭吧。”
此时庭昶正在气头上,加之对庭渊怀有愧疚之心,无论庭渊现在说什么,都是在给庭昶递刀子。
这话一出,庭璋顿觉头皮发麻。
庭渊叹了口气:“我这身体怕是没办法把咱们庭家发扬光大,往后还得拜托堂叔和璋弟,莫要让这家业就此断送。”
庭昶听庭渊说这话,再看这孩子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像极了当年的老爷子,心生愧疚。
老爷子临终前让他与堂兄相互扶持,把家守住了。
如今他却在毒害老爷子唯一的孙子。
而这孙子如此善解人意。
庭渊倒也没想到庭昶能下得去手,他只是想恶心一下这两父子,换庭璋一个巴掌,倒也不吃亏。
庭昶:“渊儿说得是,得好好教育,免得他再口出狂言。”
庭渊心中别提多高兴,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外头风大,你身体不好,莫在外头吹风,快随我进屋。”
两人顺着台阶慢慢走着,身后母子二人看庭渊的眼神都能喷火。
庭渊望着门外,婶婶则是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踱步,比起刚才庭渊来时那种松散悠闲的劲头,这会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根本站不住脚。
偏在这个时候,庭渊还要给她添上一把火,“婶婶这地面是烫脚吗?你怎么在此处来来回回地走。”
婶婶:“……”
搞人心态,庭渊可最擅长了。
面对审讯的罪犯,经常要用一些心理战术,这套战术庭渊早就炉火纯青。
下一瞬迎面而来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打得庭璋和堂婶一个猝不及防。
庭昶怒骂道:“怎么和你堂兄说话的,你堂兄训你就给我听着。”
庭渊又做起了和事佬,赶忙上手阻拦:“堂叔你这是做什么,璋弟也大了,当街打孩子将来璋弟还怎么在居安城内立足呀。”
堂婶也赶紧去看庭璋的脸,已经红了,巴掌印看的让人触目惊心。
言语虽是责备,但打心眼里还是在偏爱自己家的孩子。
这事上庭渊是有发言权的,每当亲戚家的孩子和自己比较,说自己干刑警是又累又没前途的工作,不如家里其他亲戚的孩子做律师或者是当大官时,妈妈总是顺着他们的话先是附和接着就反着说他们。
几次下来,这些亲戚再也不敢在庭渊和她妈妈面前逼逼赖赖。
庭昶现在就是这样,明面是在责备庭璋不懂规矩,实则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堵住庭渊的话,让庭渊没话说。
庭渊皮笑肉不笑地说:“堂叔这话说得,自己人面前没规矩我还能责骂璋弟不是,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庭家是这方圆百里第一富户,名声早就在外,璋弟要是在外面还这么没规矩,丢的就是我庭家的脸,从前年幼堂叔纵容倒也无妨,只是如今十七有多,堂叔若是再不严加管教,岂不叫旁人看了笑话。”
庭渊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眼神扫过庭璋的衣裳,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来到堂叔跟前,“堂叔此行巡视各地生意辛苦了。”
堂叔名庭昶,庭渊的父亲叫庭玚,两人的父辈是亲兄弟,庭渊的爷爷早些年离家在外做生意,发家致富后娶了一位贤惠的妻子,后来定居于此。
庭昶的父亲科举屡次不中,写得一手好字,便在县衙里面谋了一份审录官的差事,家中勉强度日,后来在庭昶娶妻不久后便去世了。
后来庭渊的爷爷回乡探亲,见庭昶一家过得艰难,便让他们一家跟着自己南下回府,并给夫妻二人都在府中安排了差事,并给他们安排了一间院子居住。
每每想到这些,庭渊就在想老爷子有没有后悔,原是好心帮他们,谁料养出一匹狼,想要谋害他的孙儿。
他慢慢悠悠下台阶,走过前厅花园,上台阶,迈过门槛,再慢悠悠地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
堂叔从马车里出来时,庭渊刚好迈过门槛。
府上的门槛比街道设置得高许多,堂叔往门口看,庭渊往堂叔处看,两人视线在空中相对。
庭渊面带笑意,亲热地喊了一声:“堂叔。”
往常庭渊怎么对堂叔的,如今就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茵然赶忙拉着庭璋离开。
庭渊赶忙小声吩咐杏儿,看似小声,实则有刻意控制音量,能刚好让两步外的庭昶听见。
他特别地点了自己的夫人,“还有你,你要敢偷摸给他送一口吃的,我就休了你。”
堂婶林茵然一听这话,原本还心存侥幸,想着晚点给庭璋送去吃的,她与庭昶相伴二十载,在庭昶还只是个穷酸书生时就嫁给了他,陪他赶考照顾老人,风雨相伴,从老家背井离乡来到千里之外的居安城,在此处人生不熟,从前再难庭昶都不会说出休妻二字,如今却用这两个字来威胁她不准给儿子送吃的,也让林茵然感到心寒。
再看向庭渊,他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貌,却让他们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鸡犬不宁。
她便越发想杀了庭渊,若无庭渊,他们一家必然和睦。
庭渊此时一副惊恐的表情,又做起和事佬,“堂叔这说的哪里话,为父为母爱子女,婶婶心疼璋弟是作为母亲对孩子的爱护,不似我父母早亡,若非父母早亡此时我也应当备受宠爱。堂叔莫要说气话,你与婶婶恩爱数十载,怎可将休妻的话挂于嘴边,伤了情分也伤了婶婶的心。”
果然,下一瞬他爹就一甩袖子:“还想吃饭?他吃个屁,现在就给我去跪祠堂,没我的允许谁要是敢给他送吃的,就给我从府里滚出去。”
庭璋:“????”
庭璋看向庭渊,不知道这个人今天是怎么回事,随便讲上几句话,自己不是挨巴掌就是跪祠堂,现在连饭都不给吃了。
庭渊假意劝道:“堂叔,若是三日不吃饭,璋弟怕是要饿死,依我看,不如就罚他一日不许吃饭,小惩大诫。”
庭昶原本打算顺着庭渊给的台阶就下了。
他越想心中越是愧疚,猛地回头和身后跟上来的庭璋说:“你给我滚去祠堂跪上三天,敢起来我打断你的腿。”
庭璋:“?????????????”
第6章 家产继承(六)
庭渊看到庭璋和堂婶懵逼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抖音诚不我欺,茶言茶语果然好用。
庭渊似是背后长眼睛了一样,猛然回头,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将母子二人的眼神尽收眼底,不怒反笑:“婶婶,璋弟,你们也快跟上。”
这些年刷抖音也没少学些茶言茶语,这会儿他就用上了,“也是我话说得重了,是我的错,我这身体不好,父母早亡又没有兄弟姐妹,将来就算是继承了家业,也不定能有多少天可活,我也不想娶妻祸害人家姑娘,落了一次水,我也想明白了,咱家几代都是单传,若我不幸早亡,咱这居安城庭家的名号还得靠璋弟撑起来。”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拼了命的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句句不怪庭璋却句句都在怪庭璋。
竟真听得庭昶有些动容,“我竟不知你考虑得这么深远。”
想起这个,庭渊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在审讯室内和罪犯斗智斗勇,一步步地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查清事情的真相,还被害人一个公道。
局里的法医说,法医是为死者言,将每一位死者没有说的话说出来,而他们刑警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守护正义,还受害人一个公道。
比起终日在这里想着如何争夺回家产,庭渊更愿意回到他所在的时代,入职新的部门,继续为死者讨回公道,守护正义,守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从小他就立志成为一名警察,成为警察后,他曾在国旗下宣誓,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他做好了准备,这一生都和罪犯作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