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棠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饮着酒，见谢今澜离开，多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次日一早，谢今澜要进宫面圣。
东南与西北都留在了云玳身边，于是冯叔便暂时代替了东南的位置。就在他替谢今澜掀开马车幕帘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哥。”
谢今澜回头看去，谢今棠正双手环胸，靠在府门前的漆柱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冯叔瞧了一眼天色，“世子，时辰不早了。”
“那时因着将军与谢家交好，夫人一直都住在谢家待产，得知噩耗时，夫人正与谢家夫人同时产子，于是夫人为了能让世子活下来，将其与谢家真正的谢今澜交换了。”
东南道：“谢家养育世子多年，他无法不顾谢家，光明正大的与平王相斗，是以没了姑娘，他便只能让自己先脱离谢家，再与平王斗个鱼死网破。”
“姑娘，看在世子多次相救的份上，您帮帮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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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今澜多日后回到谢家时，整个府邸都忙碌个不停。
“这些不过都是你的片面之词，哪怕我娘亲就是先皇嫔妃，也不能证明我的父亲就是……当今圣上。”
东南：“此事本就是秘辛，除非您与圣上滴血验亲，否则无法确切您与圣上的关系。”
“但是……”东南咬牙道：“您只有是，才能帮到世子。”
“二十年前，平王为了钱财与敌国勾结，坑害了十万大军，圣上知道后为了皇家颜面想要保住平王，您的身份，是世子与圣上相谈的关键筹码。圣上想要保住自己的名声，才会放弃平王。”
“可谢今澜为何要做这件事？”
“当年圣上登基不久后，虞妃的宫里便失了一场大火，所有人都以为虞妃死了，可属下打听到虞妃当年借着火势逃出了宫，那时她还怀有身孕，此事极为隐秘，知道的人很少，而虞妃出宫时，唯一带着的便是那个木扳指。”
“姑娘应当明白这扳指做工精巧，绝无仅有，若当真是您娘亲给的，那您便是虞妃……与圣上的孩子。”
云玳双眸瞪大，还未来得及将她阿娘是后宫妃嫔的消息消化，东南便又告诉了她这等能让她娘亲身败名裂的秘辛。
“怎么会……”
“先皇薨世后一年虞妃的宫里才大火，而大火之前的几月，圣上为表孝心，日日都会去看望太后与先皇妃嫔。”东南继续道：“若你是圣上登基第二年的腊月出生，那便正好是圣上去看望先皇妃嫔的那几月，虞妃将你怀上的。”
云玳想了想，仍旧没有明白谢今澜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见东南神情急切，她也晓得此事不容马虎，便连忙跟上了谢今澜。
他身形高挑，长腿稍微迈的快了些，云玳便只能小跑着跟上。
动静不算小，谢今澜一定听见了，可好在他并未说什么。
云玳一路跟到了御书房外，见公公通禀后出来让谢今澜进去，云玳还想跟，却见谢今澜步子一顿，转头看向她，“在这儿等着。”
“可是我……”
从她见到谢今澜开始便有些恍然, 他问的每一句话是他又不是他，或者说云玳习惯了与他关系亲近, 如今他忽然冷淡下来，她有些许的不适应, 但同时又觉着，这才该是他本来的样子。
“嗯？”
云玳抿唇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帮你。”
谢今澜忽然半眯起眼睛，朝她的方向走了半步，微微倾身后，鼻息浅浅的打在她的额头上, “云玳。”
那道没有什么起伏的嗓音唤起她的名字来，多了丝冷硬的味道。
第84章
“我可以帮你。”
其实不用云玳说, 谢今澜也明白她能出现在这里，与东南不无关系。
他低头看她，眸子里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看不清那雾面下藏着的东西，“因为不想欠我的恩情？”
云玳错愕片刻, 随即应了一声。
谢今澜颔首，眼中略显笑意，“是啊，所以这是最好的法子。或者是，过去的事情便让他过去，我继续做我的谢家世子，至于平王，与我何干。”
冯叔动了动唇，无力的垂下双肩，“世子此去，珍重。”
“这般悲壮做什么？就算没了谢家世子的身份，可我到底还是朝臣，至多承受些风言风语，性命还是无忧的。”
“知道了。”
谢今澜余光朝着马车后的来处看了一眼，随即闲散的转身，一身官袍将他衬的更加容色出尘，身姿挺拔。
“她成亲了，我如何带回来？”
谢今棠啧了一声，嗤声道：“怎的跟我一样没用。”
“还有旁的事吗，没有我要进宫了。”
“你早些回来，进宫之后让御医给你瞧瞧伤。”
谢今澜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眉眼含笑的道：“几日不见，还会关心人了。”
“求姑娘帮帮世子。”
“他……怎么了？”云玳眼下听见谢今澜的名字，心中颇有些复杂。
如东南所言，他在收到许商延送出的信后，便马不停蹄的来了绀州，明知是陷阱，也一股脑的往里跳。
之前在陵城明明都被她惹恼了，他能放她走，就表明他决定退一步不再纠缠，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来了。
不但来了，还带着她全身而退。
“无碍。”
谢今澜朝着靠在漆柱旁的少年走去，还未靠近便听他问：“你受伤了？”
谢今棠捏着鼻子，手在空中扇了扇，“药味压都压不住。”
“就为了说这个？”谢今澜轻笑。
“她呢？”谢今棠好奇道：“你没将人带回来？”
老封君原本还病怏怏的身子在得知谢今澜回来后，无药自好，连带着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她招呼着阖府上下都停下手中的事务，让下人去衙门铺子将家中的老爷夫人都叫了回来，只为替谢今澜接风洗尘。
晚膳上了满桌的菜，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
老封君拉着谢今澜不停的说话，陈氏心疼的询问他这些时日在外边过的如何，一顿晚膳下来，谢今澜并未用几口膳食，反倒是喝了不少茶水。
老封君怜惜他路上劳累，于是替他回绝了望眼欲穿上前攀谈的家中小辈们。
东南垂下头，挣扎许久后，才道：“为了绀州百姓，也为了他的……父亲。”
“姑娘，世子得知木扳指的主人是你后，不想让你卷入纷争，不管你父亲是不是当今圣上，此事若被揭开，你的名声毁了不说，还有可能置于危险之中，圣上与平王，都不是好相与的，世子宁愿自己众叛亲离，也不愿让你受到伤害。”
东南突然朝着云玳磕了个头，“就当属下自私，恳请姑娘帮帮世子。”
“他要做什么……”
东南抬头看向她，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他要将自己是陈望山之子的身份公之于众，当年就是陈将军带领的十万大军死在了敌国手中，不但如此，还被平王坑害，烙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全家抄斩。”
云玳脑中嗡嗡作响，他说的这些事，娘亲从未提及过，她一概不知。
可仔细回想少时与娘亲相处的点滴，许多蛛丝马迹此时好似都有了解释。
为何她娘亲会识字，冷着脸时总让人觉着高高在上，心里惧怕。就连许多见都没见过的珠宝首饰，她娘亲看一眼也能晓得价值几何。
那双因为浣洗衣物而愈渐粗糙的手与身上细腻的肌肤全然不同，可若不是为了养她，或许那也是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她自小就觉着娘亲是与旁的妇人不同的，但没承想，会这般不同。
话音未落，就见谢今澜伸出了手，云玳顿时了悟的将木扳指放到了他的掌心。
等谢今澜和公公进去后，云玳看了两眼，才走到不远处的树下与东南一同等着。
“你在……钓我？”
云玳有一刹那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什么钓他？
她猛一抬眼，忘了谢今澜现下离她很近，唇瓣差点碰上谢今澜的锋利的下颌，她欲盖弥彰的抿起唇，却听见谢今澜几不可闻的一声冷呵。
他悄无声息的站直了身子，没再多看她一眼，抬步走向了宫门。
“姑娘……”东南在云玳身边小声示意她跟上。
“不必。”谢今澜别开眼，疏离又清泠的眼神像是要与她划清界限。
“世子！”东南顿时急了，“属下都告诉姑娘了，姑娘答应帮咱们的。”
谢今澜冷凛的看向他, 东南顿时将话梗在喉咙, 反倒是一旁的云玳, 替他回应道：“是，我愿意帮你。”
她斩钉截铁的声音让谢今澜将目光再次挪到她身上，几息后, 他问：“你想要什么？”
“我……”云玳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守在宫门处的侍卫对着谢今澜颔首，就在他抬步踏进这红墙绿瓦的宫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世子！”
东南气喘吁吁，几近破音的呼喊成功让谢今澜止住了步伐，回头看来。
东南驾着的马车停在冯叔旁，帘幕掀开的一瞬，他看见仍旧梳着妇人发髻，一身碧色长衫的俊俏姑娘也在马车里。
她在东南的搀扶中下了马车，随即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了他。
谢今澜微微眯眼，扫过心虚的东南与一脸坦荡的西北，才将目光重新落到云玳身上。
谢今棠被他调侃的有些别扭的站直了身子，“你的伤我会帮你瞒着，你快进宫吧。”
少年高束的马尾扫过谢今澜的臂膀，随着主子的步伐晃晃悠悠的消失在了远处。
马车抵达宫门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三刻。谢今澜下了马车后，正要入宫，却被冯叔叫住，“主子，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你不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吗？”谢今澜笔直的站在冯叔跟前，精致的眉眼上像是度了一层细碎的光，“怎么如今反倒犹豫起来了。”
“谢家待你很好。”
如今东南求她帮谢今澜，云玳不知道这样的谢今澜，有什么事情做不到，还需要她来帮衬。
“那个木扳指，姑娘说是您的娘亲给的，那您可晓得她是谁？”
云玳莫名，不是在说谢今澜，为何又提及了她娘亲。
“若是属下所料不差，您的娘便是先皇后宫的虞妃。”
云玳怔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