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浅赶紧行礼:“多谢执刃大人宽宏大量。”
夜里,此事告一段落,侍卫们撤去,女客院里万籁俱寂。
上官浅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她还未睡下,显得格外精神和好兴致。
看见来人,她坐在桌边轻声问:“有事?”
云为衫露出怀疑的眼神:“你今天当真是去了医馆?”
上官浅转身向云为衫,不淡不轻地开口:“多谢云姑娘。”
云为衫这才抬起头,不等她说话,宫子羽又道:“云姑娘也说多谢你。”
上官浅脸色微微一变:“嗯?云姑娘,此话怎讲?”
宫子羽替她回答:“云姑娘说感谢你,是因为她服用了你们家祖传的药膏,所以才迅速消退了红疹。茶叶作为嫁妆,只要被验明无毒无害,当然可以送进来。但有两种东西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带入宫门的,那就是武器和药物。药膏作为严格控制的药物,不知道上官浅小姐是怎么带进来的呢……”
上官浅状作脸红地别开下巴,低声说:“贴身……贴身带进来的。”
富嬷嬷办事严明,叹了口气,无奈地咂咂嘴。
上官浅起身,轻声回道:“多谢执刃。”
其他人都当她脱身了,唯有云为衫,等着宫子羽说到重点。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向上官浅姑娘求证。”宫子羽果然话锋一变。
“执刃请问,知无不言。”
“这样也许就能够拿到金制令牌,被执刃大人选中,成为新娘。”
如出一辙的是,她露出娇羞的笑容,明亮的瞳光华流转,很是绮丽。
果然,宫子羽对她如此直白的话语颇感意外,其他人也不觉得奇怪,若说是为了成为新娘而擅离女客院落,那无可厚非。宫子羽反倒有些脸红,轻咳了一声,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云为衫,但云为衫只是把脸低垂,没有过多的表情。
宫子羽正色道:“不过,上官姑娘,宫门内地形错综复杂,你是怎么找去医馆的?而且父兄遇害后,宫门内高度戒严,你竟然可以一路畅通无阻,有来有回?”
上官浅微微皱眉的样子楚楚动人:“确实很复杂,把我都绕晕了,幸得遇到一个去医馆取药的姑娘,跟在她身后才找对了地方。回来也花了好多工夫,天都黑了。”
“你要去哪儿?”可她从不气馁,此刻像一尾锦鲤,在他周身绕来绕去。
金繁眼花又头疼,还是如实告诉她:“医馆。”
“情。”云为衫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悲伤,“你说让我手下留情,可是,我们有吗?”
“云为衫……”上官浅叫住了她,“如果我们各自被他们选中了,以后的路,就难走了。”
云为衫没转身,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只留下两个字:“保重。”
清晨,夜露洗得草茵清新,山间的烟雾散去了不少,光线大盛。
金繁步伐矫健地朝羽宫大门外走去,他有要事在身,行色匆匆,然而半路抬头,就看见前方一个女子婀娜的背影在等他。
上官浅轻轻笑着,看着云为衫:“你这是刀尖舔血。”
“但也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不是吗?我的目标是宫子羽,你的目标是宫尚角。要赢得他俩的信任,首先一点就是得认同他们的敌人,和他们站在同一边。”
“看来你拿到的资料也很多啊……”
云为衫答道:“不需要什么机密资料也能知道,宫尚角一直是呼声最高的执刃继承人,而且他对宫子羽的血脉、身份一直存疑。所以,他和宫子羽必成水火之势。如果我顺利被宫子羽选中,你也被宫尚角留下的话——”
上官浅接过她的话继续:“宫子羽不会轻易放过新娘这边的线索,所以他一定会对我严查。同样,宫尚角反过来,就一定会对你下手——”
云为衫不知道上官浅此刻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上官浅才回过神来,伶俐地一笑:“好奇心,就是最大的诱饵。他不会这么简单放我走的。”
方才期待的神情已然多了几分笃定。
云为衫忍不住问:“这玉佩有什么来头吗?”
上官浅没有回答她。
见她不愿多说,云为衫起身准备告辞。临走前,她开口提醒:“下次你要有什么行动,你最好告诉我,否则,就像今天这样,我不知道怎么照应你。”
云为衫坦言:“宫门里每个人都难对付。”
上官浅回忆起刚才宫子羽对云为衫的行为举止:“是吗?宫子羽看你的眼神已经直勾勾的了,有把握了吧?”
“有。”云为衫顿了顿,又说,“应该有。你呢,有把握宫尚角会留下你吗?”
上官浅笑吟吟的,容色淡定、自信:“我也有。”她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特别是今天,见到宫尚角之后,更有把握了。”
说完,上官浅轻轻拿起腰间系着的那枚玉佩,放在桌子上。白玉色清,温润得仿佛自带暖意,上官浅的指尖轻轻摩挲。
月色如华,一道娉婷人影被廊下的光拉得朦胧、细长,上官浅手上拎着暖色的灯笼,缓缓走进了女客院落的大门。
她身形婀娜,却脚步精准,腰间一枚玉佩晃来晃去,脸上带着一种满载而归的笑意,只是这种笑意在她走进院落大厅,看见满满的守卫后顿时消失了。
大厅正前方的主人位,巨大精美的画作前方,宫子羽背身而立,听见她进来的脚步声,才转过身。大厅里还有其他人,云为衫站在人群中间,抿着唇,只看着地面。
“上官浅姑娘?”
上官浅愣神了片刻,才行礼:“执刃大人。”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向云为衫,但云为衫只是规规矩矩地站着,没法给她任何暗示。
“对。”
“真是去找大夫?”
上官浅轻笑出声:“那倒不是。体寒气郁本就是编出来的。我和你一样,在无锋的时候就已经喝了好几个月的药,身体早就调理好了。我去医馆,是要找宫远徵……结果没想到,歪打正着,碰上了宫尚角。”
云为衫原本就料到一二,此刻抓住重点:“歪打正着?所以你的目标是宫尚角,对吧?”
“你还挺聪明的。宫门子弟里,宫二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上官浅眼神露出一丝犯难,但又夹杂着跃跃欲试的期待。
宫子羽沉默片刻,了然:“那一会儿就麻烦上官浅小姐把剩下的膏药交给侍卫,他们拿回医馆研究一下。如果真是无害的救人良药,那倒是无妨,只是希望以后不要再犯。但如若膏药有异,到时候我再来找上官浅姑娘。”
一旁的掌事嬷嬷忍不住开口:“就算是无害的良药,也是宫门的大忌,不可无妨……”
宫子羽:“我说无妨,就是无妨。”他言辞不严厉,只是冲掌事嬷嬷挤了挤眼。
掌事嬷嬷无奈叹气,纠结着:“哎哟,小祖宗……”
云为衫见她脱身,脸上神色不明。
宫子羽问道:“姜姑娘和云为衫姑娘昨夜脸上突发红疹,姜姑娘更是中毒昏迷。云姑娘说,昨夜她们两人都喝了你从家乡带来的酱花茶,所以我想问问上官姑娘……”
上官浅接过话茬:“执刃大人是不是想问,这酱花茶是怎么带进宫门的?”
宫子羽轻笑着,耐心等着她的回答。
上官浅幽幽道:“茶叶放在随行嫁妆里,经过彻底检查,才送回到我们房间。执刃大人如果不放心,可以问一问负责检查新娘嫁妆的人。”然后不卑不亢地补充道,“而且,这茶我也喝了。”
宫子羽侧目:“是的。这一点,云为衫姑娘已经为你作证了。”
说完,上官浅轻轻跪下。
“小女子不知道宫门规矩,如果有任何逾矩之处,还请执刃大人责罚。”
宫子羽沉吟了几秒,说:“责罚倒是不必了,不知者不罪。以后多注意就行,不懂的规矩,记得问富嬷嬷。”
众人听到上官浅如此轻松就过关,都窃窃私语。
其中一名新娘忍不住与人耳语:“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女子缓慢回眸,露出羞涩微笑……是宫紫商。
金繁瞳孔震动,如临大敌,他立即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可他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宫紫商叫住。
“金繁!”
金繁只能行礼:“大小姐。”
宫紫商见到他,心中甚是甜蜜,掩面而笑,然而金繁见到她,总是回避。
“所以我和你就必须死咬对方,斗得越狠,他们才越信任我们。”
上官浅好整以暇,声音如同带着少女的纯然:“那就斗吧。手下留情哦。”
“我们有吗?”云为衫突然问。
无锋的人,能有什么情谊?
“有什么?”
上官浅的声音变冷:“照应我?告诉宫子羽我身上有药膏,然后让宫子羽查我?”她微微前倾,当不再用那副娇艳的笑容时,眼神闪过一瞬蛇蝎般的叵测,“这叫照应?”
面对上官浅的拆穿,云为衫没有退缩。
“以我们两个的身份来说,你觉得,在宫门众人眼里,我们的关系是亲密无间更好还是我们彼此敌对、恨不得将对方杀之而后快更好?”
上官浅愣了愣,以她的聪慧和谨慎,自然不担心云为衫的背刺,但她没想到云为衫会这样说,于是面容缓下来:“敌人的敌人……”
云为衫:“……就是盟友。”
“宫尚角看到我带着这块玉佩,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一定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意有所指,云为衫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上官浅也未解释,只是兀自回忆起了医馆那一幕。
男人周身的华光胜过月色,因为比她高出不少,他低头睨视。而她双手合拢,半蹲着地行礼,双手离那个玉佩很近。
宫尚角顺着她的手,看到了那块玉佩,他的目光像寒潭,停留在那里……
宫子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手里拿着竹篮和灯笼,不由询问:“上官姑娘这是去了何处?”
上官浅真诚地回答:“去往医馆。”
“哦?姑娘身体可有不适?”
上官浅用同样的说辞:“前日替我诊脉的周大夫说我气带辛香,湿气郁结。所以我只拿了一个白玉令牌……因此我前去找他,想求个方子……”
说完这句,上官浅停了停,然后似乎鼓起勇气,脸上泛起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