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卉有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塑料袋里的金鱼，塑料袋的口子不停被扎紧，呼吸的空间逐渐消失，可是当她忍不住窒息想要呼救的时候，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都在对她说——
我是为了你好。
男朋友说：“我是为了你好。以你现在的情况，还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结婚对象吗？”
妈妈说：“我是为了你好。早点结婚安稳下来，才能够有避风港。”
爸爸说：“我是为了你好。女孩子就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在家里相夫教子才是女孩子应该做的。”
只是言爻看见她的眼底飞快闪过慌乱的神色，说明于思卉并不是真的在维护她的男朋友，只是下意识逃避这种可能性。
言爻不紧不慢地开口，帮于思卉回忆起当年的场景。
“那一年, 在你去找他的前一周, 他告诉有一家他很中意的大公司, 已经进了最终的面试，很快就可以拿到offer。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 会为了你放弃大公司机会的意向，也没有问你要一起回老家还是一起回到大城市。”
“你们是同一届毕业的，所以当时你也在找工作。一周后, 你拿到了两个比较满意的offer，其中一个就是他说面试的那家大公司, 另一个则是规模稍微小一些的中型公司。”
“但是当你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 他却忽然间非常生气, 并且对你说出了那一句——”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于思卉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痛苦。
“这些年，我也很多次都想过，如果当年我留在了大城市，会不会好一些？或许我也能够名正言顺地和他分手了。”
“但是下一秒……我又会忍不住羞愧于自己竟然产生了这么自私自利的想法。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放弃大城市的机会，我又怎么能只考虑自己……”于思卉捂住脸，“难道真的和他说的那样，我真的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吗？”
看着于思卉脸上的痛苦和挣扎，言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你不是。”
“而且哪怕那年你选择留在大城市，他也不会留在大城市。”
“这不是你的错。”
“没有什么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言爻平静地开口：“你和他回到小城市后，他变本加厉地打压你，而且还联合你的家人和他的家人，一起联手对你逼婚。”
“两周前，你终于没有承受住这种压力，答应了下来。”
“如果没有意外，下周你们就要领证了。”
那不就是从他们毕业那一年开始？！
意识到这一点后，于思卉的表情骤然变得难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不了解自己的男朋友。
不，很快就要变成前男友了。
在发现超小隐形录音笔的那一刻，于思卉浑身上下几乎被鸡皮疙瘩爬满，对男朋友唯一的一丝旧情，也被这种堪称恐怖的手段彻底斩断，她的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马上逃！
“不要回家，直接买最近一班的飞机票。”言爻抬眼，看向于思卉，“马上飞！”
虽然于思卉不明白言爻的顾虑，但是看着言爻认真的眼神，出于对言爻的信任，她马上准备在手机上下单飞机票。
只是在下单前，言爻对着于思卉伸出手，示意她将手机给她。
接着，于思卉就眼睁睁看着言爻拿出她自己的手机，点开录制模式后，从于思卉的手机壳后面，拿出了一个超小隐形录音笔。
于思卉瞬间倒抽了一口冷气。
***
在于思卉痛哭完后，她擦干眼泪，虽然还红着鼻子和眼睛，但是眼神却已经坚定了下来。
她告诉了言爻自己将来的打算。
“下周的结婚证，我肯定是不会领了。”说到这里，于思卉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恐怕之后，我在我爸妈眼里就会变成一个不孝的女儿吧。”
于思卉抽了抽鼻子，缓解自己酸涩的心情。
可是如果当于思卉的工作比男友好，收入也比男友高的时候，两人还能一直保持这种关系吗？
如果于思卉不能接受这种情况，那如果哪一天她真的想要分开，那时候男朋友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或许于思卉的男朋友并没有想得这么多，但是他却近乎凭着卑劣的本能，意识到了这种令他恐惧的可能未来，并且选择了最恶劣的一种手段——
既然我没有办法拿到大公司的offer，那就要想办法让你放弃大公司的offer！
言爻仔细地将于思卉男朋友的心态剖析出来，于思卉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阳光落在言爻的身上，勾勒出金灿灿的朦胧光圈，在于思卉惺忪的泪眼中，她觉得眼前的言爻仿佛是从天上落到人间的仙女。
于思卉抽抽噎噎地开口：“所以……你说的是真的吗？当年……我男朋友其实并没有拿到大公司的offer。”
“没错。”言爻点头，“他确实进入了最终面试，可是在最终面试环节被刷下来了。”
“那……他所说的，为了我放弃大公司的offer……”
言爻叹了一口气：“那都是他在欺骗你。”
对方毫不留情的语言输出，让于思卉完全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仅仅是和男朋友分享自己的喜悦，居然会遭受这样的打击。
在之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对方对她的态度就是无止境的言语暴力。不停地给于思卉输出“你太自私了”“你变了”“我对你太失望了”的语言逻辑。
久而久之，让于思卉自己也不由地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中——
是不是我真的太自私了？
是不是我真的变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说“我是为了你好”，却没有真的问过她想要的是什么，到底是不是快乐。
但是现在，于思卉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屏幕上那个闪闪发光的明星，专门乘坐飞机赶来和她见面，直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从头到尾，这件事都不是你的错。”
“你的善良和心软，不应该成为其他人欺骗和打压你的理由。”
“你应该有更美好和光明的未来。”
言爻顿了顿, 望着于思卉惨白的脸色，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话：“我一直在为我们的未来思考, 但是你却没有考虑过！你太自私了！”
再一次听见这一句话，哪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于思卉的心脏还是在瞬间揪痛了一下, 鼻头酸涩, 眼眶殷红。
这些年，于思卉曾经做过无数次噩梦, 每次从梦中惊醒时都会想到当时的场景。
那时候男朋友说出的刺耳的话，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于思卉也无数次地思考过, 是不是她折断了男朋友飞翔的翅膀？是不是两人本来应该会有更好的将来？是不是她将这一切搞砸了……
言爻顿了顿，还是选择将真相告诉于思卉：“因为当年，他根本不是自己拒绝了大公司的offer，而是根本就没有拿到大公司的offer。”
听见言爻这句话，于思卉猛地抬起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第60章 想退休的第60天（2合1）
“怎么可能？”
于思卉下意识开口, 第一次反驳了言爻。
说到这里，言爻忍不住心下一叹。
她并不想要指责于思卉，哪怕她确实没有承受住压力，但是这原本就不是她的错。
“可是……”于思卉抽抽噎噎地开口，“这些年我一直压力很大，我总是忍不住会想，或许真的是我耽误了他……如果当年他能够接下那个大公司的offer，留在大城市，或许他现在会有不一样的将来。”
在和言爻的交流中，于思卉终于说出了这些年，一直停留在她心底的心结。
“当时他是那么优秀，那么朝气蓬勃想要在大城市闯荡出一番事业，都是因为我……他是因为考虑到我，所以才拒绝了大城市的offer，回到了这个小地方。在这样的环境里，才慢慢地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言爻将这段视频发送给于思卉后，叮嘱她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去的地方。
于思卉后怕地拿着手机，点点头。
在镜头前展示了录音笔的出厂信息，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后，言爻才将这支超小隐形录音笔销毁。
直到看着这支录音笔被毁了后，于思卉才震惊地开口：“这是……”
“超小隐形录音笔。”
言爻抬眼看向于思卉，淡淡开口：“你男朋友放的，时间应该有3年了吧。”
3年。
“好在因为准备领证，所以我的所有证件都在我自己这里。大学毕业后，我有朋友留在了那座城市工作，我准备先过去，在她那里暂住一段时间，期间开始找工作。”
于思卉露出故作轻松的笑容：“虽然现在应该比之前难，但是如果不试一试，恐怕我永远过不去心头那关。”
随着于思卉慢慢地讲述出自己的规划，言爻也注意到她眉眼间的死气比起之前逐渐消散，但是却没有完全消失。
言爻的手指在桌下掐算着，眼神一闪：“你的证件都在你身上对吗？”
于思卉一愣，点了点头：“我原本准备回家收拾下衣服，带着行李箱走。”
于思卉捂着脸，眼泪不住地留下，她近乎是崩溃地大哭着，没有顾及周围的环境，也没有顾及言爻还在眼前。
只是恐怕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哪些眼泪是为了变得和之前全然不同的男友，哪些眼泪是为了她原本可能有的光明未来。
在于思卉崩溃大哭的时候，她感觉温暖的手臂环抱住她：“哭吧……”
“但是在哭完之后，要记得抬头看天，看看前方。”
“不要错过天上的星辰，和脚下的路。”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到一般，于思卉忽然猛地顿住，她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可是却害怕真的将这个猜想说出口。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一旦这个猜想被验证，她就再也没有伪装鸵鸟的机会了。
言爻径直地将窗户纸捅破：“因为如果不对你撒这个谎言，你们迟早会分手，他又怎么能将你继续死死地和他捆绑在一起呢？”
如果于思卉一个人拿了好的offer，留在大城市。不管她男朋友最终是回到家乡，还是留在大城市，两人之间的差距都有极大的可能性会越变越大。
更何况，在和于思卉确认关系后的相处过程中，她的男朋友一直处于主导地位。
是不是我没有考虑到我们两人的未来，才导致他对我有这么大的火气？
……
言爻一针见血地指出两人之间真正的问题：“可是……难道他做决定前，就来征询过你的建议吗？”
于思卉一眨眼睛，忍不住落泪。
随着言爻的话语，她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孤立无援的情况，只不过这一次，在她的身后，有一只手紧紧地支撑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