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也和小姐一样，当晋王是个绣花枕头。但自从做了晋王的妾，相处得多了，留心看去，又觉得晋王头脑精明心思细密，并非徒有其表之人。
梓君轻轻捧住他那只手，放在自己心口：“婢子不知道小姐生前懂不懂爷的心事，但婢子愿意试一试，替小姐明白爷的心事——如果爷不嫌弃。”
“好。好。”他的手挣脱了她，绕到她脑后，托着她的后颈，低头吻在了她唇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晋王犹未回过神来。
“爷？”梓君又唤了一声。
晋王才道：“何事？”
“婢子斗胆，猜一猜爷的心事……”梓君小声试探着说：“爷是觉得，燕王……太出挑了？”
晋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喝道：“大胆奴婢！”但却没有进一步的斥责。
仪华顺着她的话说道：“母后年纪也大了，不宜太过劳累，宫里其它娘娘们，也各有各的事情忙。不如这样——”将今早与朱棣说的方案和盘托出。
“姐姐觉得怎样？”仪华问。她静静望着舒宁的双眼。
舒宁的目光微微闪躲了一下，很快化作坦然，也望着她笑道：“如此甚好，多谢弟妹费心。”
皇帝、皇后、太子和次妃那里都没有异议，此事便交给朱棣办。
朱棣心细，生怕朱樉和朱棡错会他的意思、兄弟间生出嫌隙，特意写信说明。
朱棣吻一吻她额头，柔声道：“我自会为你尽力去办好这件事，你放心便是。雄煐、允熥、济熺，还有咱们高炽，我都会派人照顾得好好的，你不必牵挂……你费心想出这般妥帖的计划，便已经对得起你的姐姐们了，莫再自苦。”
仪华进宫，觐见皇后，又去东宫。东宫的陈设犹是潇虹在时的样子，可是潇虹，连同从前伺候潇虹的所有人——黎望舒、同心、同德等一众宫女内侍——都已不在人世。睹物思人，仪华险些落泪。
这次有机会与吕氏单独相见，气氛稍有些尴尬。
舒宁虽然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眼神却看不出悲伤，倒是面容反被一身素衣格外衬出一种娇柔的美貌。
仪华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浓。
仪华蜷在朱棣怀抱中,想了一整夜的心事，近天明时才迷迷糊糊合了合眼，等朱棣醒来便也跟着起身。朱棣望着她凤眼之下淡淡青色,忙握着她双肩将她放低：“昨儿又没睡好？今早不必管我,你多歇歇罢。”
仪华摇摇头，起身道：“我想着,这几天多进宫侍奉母后……现在太子妃的三个小孩子都跟着母后住。母后毕竟年纪大了,凤体也不算健康。四哥，我昨夜想了一件事,或许要劳累你。也不知妥不妥……你可愿听一听？”
“嗯。你说。”
仪华道：“我想着……咱们各藩的子嗣，自幼随着咱们就藩,相隔千里，跟东宫的孩子们终年不见面，长大之后自然与东宫、与其它藩王不够亲近,不如从小儿养在京师，由大宗正院统一安排照顾。藩王家的孩子们与东宫的孩子们一块儿进大本堂读书,一块儿长大,将来自然亲睦,这样一来，东宫与各藩便能代代齐心，千秋万世一同拱卫江山。”
朱棣听完，微笑着接话道：“而现在东宫人仰马翻,次妃无力照顾孩子们,又不忍看母后屈尊代劳，所以暂时索性将东宫的孩子们也放到大宗正院来,是不是？”
梓君便知，自己适才是戳中了这位爷的心事，轻声劝慰道：“爷，燕王再出挑，也出挑不过太子去。就像这回太子爷病了，皇爷宁愿累着自己，也不放燕王监国，明明燕王就在京城……爷也犯不着跟他攀比……婢子妄言，实在该死！”
晋王这次并未责备她。他一手托起她下巴，仔仔细细看着她，问道：“你如何懂得这些？”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临幸梅氏时，这小妮子说的关于“亲生兄弟”的话。
梓君垂着眸子，轻声道：“小姐生前言传身教。”
晋王慢慢松了手，沉默片刻，说道：“可她活着时，也没曾像这样明白我。”低沉的嗓音，像一口寂寥的钟，在冬夜里激荡出一片荒凉。
小姐……小姐生前对晋王，是不是，不够公平？一瞬间，梓君的心轻轻地动摇。
秦王尚无子，自是没有意见。
晋王收了信，夜里召梅氏侍寝，事后并排躺着，一面调匀气息，一面问她就此事有何见解。毕竟济熺一直是她在带，她对济熺如何忠心、如何上心，晋王这些年都看在眼里。
梓君正怕太子妃薨逝后晋王妃少了忌惮、伤害济熺，见燕王如此提议，自然大力赞成。
晋王听罢，“嗯”了一声，似是同意，却再无其他言语。
“爷？”梓君轻轻问。
“这些日子，苦了姐姐，一个人料理着东宫。太子殿下病着，孩子们又小。”仪华道。她有城府，沉得住气，不至于让舒宁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wAp.7kzw.org
舒宁那帕子擦一擦眼角，叹道：“唉……是我分内应当做的，我哪敢叫苦？况且那俞婆子到底有没有害死太子妃姐姐，查不出个结果。若太子妃姐姐真是那俞婆子害的，我这心里歉疚得要死，觉得对不起太子妃姐姐……”说着又抹眼泪。
“案情还未查明，姐姐莫急着自责，”仪华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敷衍着她，心里想着这趟来的正事：“若不是我被我家那两个孩子缠得脱不开身，冯氏怀孕的月份又大了，我们都是想常来尽弟媳之责，帮姐姐一把的。”
舒宁握着她的手道：“妹妹，你有心了……这几日，母后将雄煐他们接去了，我不过是守着太子殿下和允炆罢了。殿下的情形……唉，我是不敢离开半步。”
舒宁的手冰凉，纤细柔软的手指，触感像一条条小蛇。
仪华脸颊微红道：“被四哥猜着了。”
朱棣轻叹道：“你呀,整日为这个费心,为那个费心……纵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就不怕给累坏了？”
仪华笑着摇头道：“有四哥明白我，有四哥帮我，我不怕——事关众皇孙，责任重大，宗人令（秦王）和左宗正（晋王）都不在，等孩子们都接到大宗正院去，还要请右宗正（燕王）大人辛苦照应呢。”
朱棣道：“我自是不怕辛苦，可是你舍得高炽？送去大宗正院，你可就不能天天见他了。”
仪华做母亲的人，怎会不留恋自己的亲亲骨肉？况且高炽还那样乖巧，那样漂亮，那样讨人爱。仪华当即心里便凄凄凉凉的，像有冷风吹似地，然而还是笑道：“他有他爹爹派人照顾，我没什么好担心，何必天天见他？我有咱们枣儿就够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