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云两眼发空，旋即慢慢聚焦，“我心里想的吗？”
“离开这里，单干。”
这是她内心深处极为隐秘的想法，单干，不在受人，受单位的约束，抓住时机，一往无前。
“对，我想单干。”沈美云茫然的目光，逐渐坚定，“我想做大，做强，我想让我的养殖场，抢占全国的机会。”
她不甘心，只是守着一亩三亩地。
仅一句话，季长峥便能把前后的问题，给猜的七七八八。
“那现在呢？”
沈美云，“李主任让我安心当沈厂长，这个位置是绝对不会跑的。”
“那你的想法呢？”
季长峥一点点把问题抛出去，引着沈美云继续往下说。
可是——
以前的单位养殖场本该是最大助力，如今却成了最大的拦路虎。
沈美云看着外面苍茫的景色，她有些茫然，但心里却又清楚，这不是她想要的路。
“美云，怎么了？”季长峥回来的时候，一推门进来，就看到沈美云坐在窗口发呆。
那一刻，让他心里有一种失重感。
从前进大队到漠河驻队，在到哈市驻队，她借助公家的单位顺利的开了三家养殖场。
而现在也遭受到到了反噬。
公家单位所带来的便利，如今也成了反噬。
绝对主动权不在她手里，对方掐着咽喉，也掐着命脉，一句话不能在发展扩大了，她便要停手。
沈美云在问自己，她要停手吗？
这才是季长峥所喜欢的。
还有一点那就是驻队的人都是直肠子，大家大多数都是直来直往，所以当季长峥这般直接问的时候，朱师长也没任何意外，他招呼季长峥坐下后，顺势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这才缓缓道，“你爱人要离职的事情，你知道吗？”
季长峥接过搪瓷缸，并没有喝，而是捧在手里暖和着，哪怕是快出了正月，哈市的天气还是零下十几度到零下二十几度，属于那种哈气成冰的状态。
“知道。”
“你不劝劝她？”
沈美云在犹豫。
朱师长，“这三个月期限你不上班，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你也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在这个期限内，如果你后悔，也是随时可以回来的。”
“哈市驻队养殖场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这个条件已经是极为厚道了。
沈美云不是半吊子，不懂别人的好心，她当即应承下来，“谢谢领导的厚爱。”
“让十六他们来做，也是可以的。”
李主任拧眉，“他们能担得起重任吗？”
沈美云嗯了一声，“我之前请假不在的日子，他们做的都挺好的。”她把手里的离职信往前递了三分。
“领导，李主任，还请你们批准。”
这是真的决心要离开了，没有半分犹豫，显然是已经做了决定了。
季长峥嗯了一声，没有打扰她，他则是去了厨房默默的做饭。
沈美云看到这样的季长峥，忍不住抿着唇笑了笑，她发现，不管自己如何折腾，季长峥都会站在她的身后。
让她有一种骨子里面带的安全感。
有了季长峥的全面支持后，沈美云做的决定很快，第二天她便去找到了李主任，以及上峰。
单刀直入说明来意。
季长峥揉了揉她头发，“你说呢？”
他若是不知道，也不会支持对方做了。
“美云，既然做的不开心，那就离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季长峥的声音稳而沉，“我这里你不用管，绵绵如今也要升高中了，你也不用操心太多，你可以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沈美云默然了片刻，她只是搂着季长峥的腰，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季长峥。
大了以后，会影响到驻队。
只能说，现在就是一个平衡点，显然，这个平衡点是不符合沈美云的预期的，她的预期是把养殖场做到了全国范围内。
而这一点，她和驻队的理念发生了冲突。
“那——”
李主任其实不想闹到这一步，他沉默了下，“沈厂长，不要让我为难好吗？”
八十年代是机遇，是挑战，她若是错过了，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
季长峥，“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
他好像不管任何时候，都会去选择支持沈美云。
沈美云抬眼看着他，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到季长峥坚毅的下巴，“你知道如果我按照自己想的去做，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着她会从哈市驻队卸任厂长的位置，代表着，她会从头开始做自己的事业。
沈美云，“我啊，我当然想继续扩大市场了，把养殖场做到全国第一的地步。”
这是她的野心。
她不想重来一次，还是那么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那就做。”
季长峥声音果决，“按照你心里想的去做。”
甚至，加快了季长峥进屋的步伐。
沈美云归拢了下身上的衣服，她脸上的茫然和失落还没有消失，“季长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轻轻地抱着季长峥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如同藤蔓一样依偎过去。
季长峥也没再次询问，而是由着她抱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后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
沈美云这才缓缓地开口，“我想大力扩张哈市驻队养殖场，而驻队不同意。”
或者说，就安安稳稳的当一辈子的厂长？一个大事决断前，需要听对方话的厂长。
不！
这不是沈美云想要的人生。
她想要的厂长，是有自己的判断力，能够去做出决断，把握方向，扩展市场，抓住八九十年代市场经济开放的东风。
一鼓作气，抢占全国市场。
朱师长，“你也知道哈市驻队的待遇，一旦出去后，很难找到能够和哈市驻队待遇所媲美的工作了。”
“而且你爱人沈美云，她也坐到了厂长的位置，不管是工资，还是休假，甚至是上班驻队都给了她足够多的灵活性，这种情况下，我是建议你可以多劝劝她的。”
沈美云如今的工资，都赶得上一个团级干部了，更何况还是铁饭碗，不管是从哪方面来看，离职都是不划算的。
季长峥颔首，“领导，这些我都知道。”
她从办公室离开后，朱师长便让警卫员，喊了季长峥过来。
季长峥一进办公室，他便单刀直入道，“领导，您找我。”
他算是朱师长半个嫡系，从哈市炮校出来的人，都算是他的学生，因为朱师长自己当初也是从炮校毕业的。
算起来，也是他们的学长。只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季长峥先是在漠河驻队待了多年，如果真算起来，他算是漠河驻队的嫡系。哈市驻队来说，他算是半路来的。
不上不下，好在驻队这边不看重这些关系，更看重个人的能力。
“不在想想吗？”
为首的朱师长开口了，他生的威严，法令纹深刻，以至于一开口就会给人压迫感。
沈美云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她摇头，“已经决定了。”
朱师长想了想，“部队的工作一旦离职，在也没有回来的可能性，这样吧，我把职位给你保留着，给你三个月的考虑时间，如果后悔，可以随时回来。”
这年头铁饭碗如果辞职，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领导，我来离职。”
这话一说，上峰和李主任都忍不住意外了下，“沈厂长，你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离职？”
其实，不止是李主任无法理解，就是上峰也是一样无法理解的。
在他们看来，沈美云如今的工作，算得上是安心体面而且工资也不低，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工作去辞职。
沈美云，“养殖场如今的规模发展起来了，而且规章流程也走通了，我的职位，谁都可以替代。”
不管任何时候，都会站在他身后，给她强有力支撑的季长峥。
让她可以时刻心安的季长峥。
“我想想。”
她轻声说道。
这个属于重大决定，也是人生转折，她要权衡利弊。
沈美云知道了。
知道了对方的答案。
她嗯了一声，一言不发的选择收拾东西回到家中，她这一坐，几乎快坐了一天，她安静的望着窗外的景色。
哈市的正月，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落雪占了大半的地方。以至于，外面的寂静的厉害。
沈美云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她在想自己，想这自己这七年，不，八年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