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没能说几句话，身为魔界之主，却沦为了“客人”莫枕眠的陪衬。
而这位张扬强大的魔君，也甘愿做一个安静的陪衬。
‘或许……魔界即将多一位主人了？’垂了垂眸子，谷雨夫人心想。
完全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猜测，莫枕眠是真心诚意地聊得很开心。
她对原主创办的大本营鬼市一向敬而远之，其中一大原因就是她对鬼市的现状一问三不知，怕贸然接触会当场露馅。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见识过不少美人。不说其他人，就看她目前掌握的几个傀儡，就没有一个长相不好看的，个个都风格鲜明，让人见之难忘。
而即使是以她如今阅美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谷雨夫人也算是容貌优异，气质如空谷幽兰，温柔而出尘。
真不知道那被她比作“皓月”的蛰霜本人，到底有多惊艳。
“蛰霜大人确实曾是家妹，但她早已与我秦家一刀两断，我也不敢贸然以姐妹相称……”说到这里，谷雨夫人若有若无地苦笑一声，“要是被她听见，是会惹她不悦的。”
“我们虽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但蛰霜大人一向与我并不亲近，更何况我接手了秦家呢。”她平静道。
背叛魔君的蛰霜，曾经也姓秦。
她们是否有什么联系？易玦不禁如此猜测。
果不其然，在边迟月与谷雨夫人寒暄几句之后，谷雨夫人便犹犹豫豫地问道：“百年未去第一都看过，不知蛰霜大人近来可好？”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但我甚至都没见过她……边迟月执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无奈。
但身为魔君，“边迟月”不可能不认识他自己的心腹手下，所以此刻他只能沉默以对，让莫枕眠上。
从地理上看，整个魔界地处偏僻，近乎与人间隔绝，大致呈以第一都为核心的同心圆格局，种种条件注定了此处交通不便。
因此，在第六都成为商贸之都前，魔界的商业、经济都是十分落后的。
虽然魔界坐拥大片独特肥沃的土壤，地下盛产黄金，但长期与世隔绝，自给自足，也比不得人间富足。
而魔界与人间之间道阻且长，只有少数修为足够、但囊中羞涩的散修会在两界之间跑商，做点小本买卖。“物以稀为贵”，不少商人会坐地起价，同样的商品，在魔界卖出的价钱是人间的五倍不止，只有钟鸣鼎食之家能够享用。
直到魔君边迟月在位第两百年时，他下令改变魔界与世隔绝的状况，改善交通，建立商会，大兴商业。考虑到第六都处于所有都城的中间位置，他便以第六都为货物、商帮的中转站。
——反正以她的修为，与偌大的家族抵抗不过是螳臂当车，不如物尽其用，也不算浪费了那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
于是蛰霜便被送进了魔宫，秦家希望如此倾城的美人能讨好尚未娶妻的魔君，为家族争取到些许利益。
‘等一下，’莫枕眠睁大眼睛，大为震撼，‘那时候，蛰霜多少岁来着……？’
“当事人”边迟月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十四吧。’
‘……’刑啊，太刑了。
边迟月：‘之前我向度鸦问了秦家如今的状况。’
‘得罪狠了现在大权在握的蛰霜，他们恐怕不好过吧？’莫枕眠想了想，语气有些纳罕地补充道，‘实际上，这一族居然还能出个秦谷雨掌握第六都，已经很了不起了。’
‘蛰霜和秦家的宿怨，在魔界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还被改编成了许多民间话本等等……这也不奇怪，听起来确实很像前世的打脸逆袭爽文。’边迟月吐槽道。
和许许多多逆袭爽文主角一样，蛰霜有个悲惨的出身。
她虽出自豪门贵族秦家，却仅仅是一介旁系子弟。本来，凭借着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微薄血脉联系，她即使不能大富大贵，至少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世事无常，她父亲在一次纷争中丧生，而母亲又生性懦弱、修为低微，很快不堪孤儿寡母的压力，选择抛下子女出走。
清风卷起珠帘，晶莹剔透的珠串碰撞出流水般的脆响。
乐声绕梁，丝竹醉人，边迟月与莫枕眠并肩坐在酒楼里，而坐在他们对面的，就是第六都都主——被尊称为“谷雨夫人”的秦谷雨。
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纤长手指，行动间长袖滑落一寸，露出一对成色上好的玉镯。她接过侍女端来的茶具，亲手为贵客煎茶，斟茶的姿态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更感兴趣，莫枕眠一开始还坐得端端正正的，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不一会儿就原形毕露，拨开珠帘扒拉在雕花的红栏杆上，饶有兴致地俯视着高楼之下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看出边迟月两人都不醉心于乐声，谷雨夫人无奈一笑，挥退了奏乐的美姬，然后递来两盏茶。
而第六都，正巧与鬼市有不少贸易往来。在与谷雨夫人的闲聊中，她能通过对方提及的那些轶事，找到不少零碎的情报。
双方都收获了自己想要的情报，甚至临别时还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离开酒楼，边迟月婉拒了谷雨夫人特地安排的车辇，和莫枕眠一起悠闲地在街上漫步。
他们时不时在一两家店铺前稍作停顿，摆弄几件感兴趣的商品，明明都一言不发，气氛却不显得尴尬生硬，反倒是别有一种他人无法插入的默契。
表面上在逛街的两人，实则在心里暗自沟通。
听起来，这背后好像有故事啊……但这么私密的家事，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
不忘分寸，莫枕眠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她嘴甜，又是一副少女天真无邪的模样，撒娇打趣时实在可爱，时不时把谷雨夫人逗得忍俊不禁，几乎要把她看作亲妹妹。
在感到与莫枕眠亲近的同时，谷雨夫人也暗自观察着边迟月，心头增添一份思量。
常年在商海打拼，谷雨夫人察言观色的能力很有一手，此刻她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魔君对身旁少女的纵容。
身在魔界，莫枕眠纵然身份不简单，修为深不可测，但也是客人——可自从刚刚起，莫枕眠就常常抢魔君开口的时机，毫不见外，而边迟月也没有显出丝毫不悦，偏头注视她的眼神时时带着温和笑意。
“早听闻蛰霜魔界第一美人之名，可惜先前无缘相见……谷雨姐姐是她的姐妹么？”莫枕眠向前倾身，故作好奇的模样，顺便嘴甜夸道，“姐姐长得也好看，皎若云端月。”
如果旁人不知道莫枕眠的身份，真当会被她骗过去，以为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被莫枕眠岔开了话题，谷雨夫人也未显出恼色。她笑着摇了摇头，发鬓边垂下的步摇碰撞出悦耳轻响：“莫大人谬赞了。与蛰霜大人相比，我的容貌实在算不得什么，萤火岂敢与皓月争辉。”
说这话时，她态度诚恳，毫无自谦之意，眼底一片坦然。
莫枕眠微怔，睁大了眼睛，再度细细打量了她一回。
从此，整个魔界商业便以第六都为枢纽，而第六都也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发展成如今繁荣昌盛的通天城。
作为通天之城的都主，秦谷雨在十二位都主之中地位很特殊，只有她直接由魔君考核、任命，且只听命于魔君。
论修为，她算不上顶尖，但她在商业上敏锐的嗅觉却令人信服，决策从未出过错，在商业起家的第六都中名望很高，不少商人对她极其崇拜，尊称她一声“谷雨夫人”。她见证这座城市越来越好，命运也早已与它紧紧联系在一起，难以分割。
不过，现在易玦最感兴趣的，是这位都主的身份。
她姓秦……
这个世界的婚姻年龄，真是时时刻刻在挑战来自现代的易玦的道德底线。
半晌，莫枕眠戳了戳边迟月：‘采访一下你啊，如果那个时候的边迟月也是你，收到如此一份大礼，你会有何感想？’
斟酌一番，边迟月答道：‘先不提性向问题……十四岁的女孩，在我眼里只是个孩子吧？比起被她诱惑到，我应该更想问问她父母在哪儿、有没有什么梦想、最近有好好学习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这一走，她母亲音讯全无，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父母扶持，蛰霜能得到的修炼资源十分稀少，与年长她五岁的姐姐秦谷雨相依为命。
厄运还不止于此，在她刚刚及笄时，一位家族长老于仙逝前用尽全部修为占卜天命，留下了一段预言——家族的衰亡之始，在族中当月及笄的女子身上。
那个月家族及笄的少女，只有蛰霜一人。
原本家族打算直接赐死一个微不足道的孤女，但在长老们亲眼见到蛰霜之后，他们瞬间改变了想法。
茶水氤氲中，莫枕眠转过头，赞叹道：“不愧为‘财可通天’，街上不少行人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呢，这里真是我在魔界见到的最繁华的地方了。”
“您谬赞了。”谷雨夫人自谦道，眼眸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自豪。
她垂眸望向这座城，好似母亲在注视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满怀着期待与关爱。
在魔界，民间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一句童谣：“第六都，第六都，黄金满城迷人眼，白玉遍街无人捡。”
第六都的繁华很有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