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包房的门打开，程北一脸落寞地往外走，她也起身跟过去。
南姝的心狠远超过蓝柚的想象，程北满心希望地来，最后绝望而走。
蓝柚送他到他住的那个婆婆家，冬季的夜风冰凉刺骨，从巷子里穿堂而来，冻得她一个哆嗦。
站在巷子口，程北回头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她再坏也是我亲姐，我不会让任何人利用我去伤害她。”
蓝柚：“你能平安至今，真以为是外界找不到你，不知你和南姝的关系吗？是因为她以前没有利用价值，你更没有。但现在形势变了，她想自保，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智慧左右逢源，大错特错。你帮我，不是害她，而是救她。也只有我，能保你平安。”
南姝的目光一滞，之后浅浅的笑意从她的唇角一闪而过。刚才那些失控的情绪再无任何踪迹。
蓝柚借着出去点菜的功夫，给她们姐弟留足了空间。
她即便抓住了南姝的软肋，用程北威胁南姝，但她也保护着程北的隐私，选了这个僻静又安全的会所。
甚至只是让服务员送了菜进去，她没再进去。
一个人在外面的茶室等着，无聊刷着爸妈和奶奶姑姑家族群里发的旅游视频。
“别叫我！”万般风情，光芒万丈的南姝，此刻彻底失去表情管理，狰狞，痛恨，怒吼。
程北清瘦的身体僵着，倔强地一直看着她，他几年没回逯城，几年不联系程南，他不再是那个8岁的哭着喊她别走的小孩，这十年，他知道她走得不易，背负了所有骂名，走到她想到的位置，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他曾嫌弃她的钱肮脏不要，而后，她有了名声，有了金钱，甚至有了权势，再也不需要他这亲人。
他们是世上最亲，却又最陌生的人。
无论程南如何痛恨过去，但是长大的程北，唯一能做的便是：“姐，我不想你走弯路，不想你走无法回头的路。”
这是她精湛的演技也无法掩饰的沦惶。
蓝柚很满意地看着她，看到她层层外衣包裹下，最真实的情感崩裂。
蓝柚淡然往里走，“这是我新认识的弟弟程北，他回逯城过年，所以约一起吃饭，南小姐不介意吧？”
她挽着同样僵硬的程北的胳膊坐在南姝的对面。
程北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南姝，双眼通红。
她和蓝柚，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活动结束之后，她独自赴约。
蓝柚发来的地址是梁拓在城郊的一家会所，隐藏于一片静寂的居民区中，不显山露水，很是隐蔽。
她随工作人员经过庭院，经过弯弯绕绕的长廊，到最后一间包房，“您稍等，蓝小姐马上到。”
南姝看出这家会所应该不对外开放，是梁拓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
蓝柚说的真真假假，亦如局中人，真假难辨。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不会真伤害程北，她带他入局，一定会保护好他。
程北沉默着往巷子里走，对身后的蓝柚说：“如果没有你，我或许可以安稳度过大学四年，等我长出更坚硬的翅膀，我会自己保护自己。”
他有远超过同年龄的心性和成熟，蓝柚因为他的话，顿在原处，任四周刺骨的寒风吹透她。
而前面走着的程北脚步也忽然一顿，而后，飞奔向前：“婆婆..。”
他蹲在巷子的深处，地上躺着一个老婆婆，似已失去知觉。
奶奶去的时候，虽唠唠叨叨，一脸不情愿，但真出去玩了，又精神抖擞，每个视频都要跟她打招呼，
看到好看的景色，“下回要带心肝儿一起来。”
吃到好吃的美食，“能不能给我心肝儿带一份回去？”
奶奶像她的眼，她的心，带她领略这世间美好。
她看着看着不由笑了，有身临其境之感，像是和家人一起去环游了世界。
这是他今天答应蓝柚来的目的。
是长大后的程北，唯一能做的事。
南姝终于正眼看他：“这是她跟你说的？你信了？你脑子呢？这么多年，阴沟的生活没让你长一点点脑子？”
程北是傲骨的少年：“我的脑子用在行得正，坐得端，吃得下，睡得着。”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包房里回响，让蓝柚都不得不正视眼前的少年。
南姝不看他，血色慢慢从她脸上恢复，镇定地坐下，她看着蓝柚，眼底是惊涛骇浪之后的波澜不惊，语气不缓不急，却带着冰寒：“蓝小姐做过份了。”
蓝柚打量着她，同样波澜不惊，一字一字：“你是我带到梁拓面前的，我对他有责。我先前和你说过，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你通风报信，害得冯兆洵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是给你的一个警告。”
蓝柚要让南姝知道，她为了梁拓是失了心智的，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不止是南姝疯魔，她亦疯魔。
南姝沉默不语。
旁边一直静默着没说话，双眼通红的程北忽然叫了一声：“姐。”
古色古香的装饰，墙上挂着《韩熙载夜宴图》的连环卷，从赏乐，观舞，小憩，清吹到欢送，完整地展现了南唐官员韩熙载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人生场景。
南姝一袭旗袍伫立于画卷之下欣赏，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并未回头，兀自感慨：“蓝小姐，这夜宴图挂的不吉利，韩熙载靠这夜夜笙歌，纵情声色，装糊涂，消除李后主的怀疑，进而获得信任，但最终却被敌军俘虏、处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门口的蓝柚脚步一顿：“他的结局并非他个人的命运，而是整个时代的悲剧，是历史洪流的覆灭，即便如此，他个人依然流芳百世。倘若生于现代，以他的才华和谋略，必然能得偿所愿。”
南姝笑着回头：“希望如蓝小姐所愿...”
然而，她的笑，她的话，在转头的刹那，在看到蓝柚身边站着的人时，全部僵在了她的脸上，渐而变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