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笑起来。兰兰道：“东西买得怎么样？”
“就买了几套金首饰。衣裳这些他们家做了我一辈子也穿不完的份儿，只到时把嫁衣做好就行了。”
“你终于要出嫁了，我想干爹干娘肯定半夜乐得睡不着。”
“恰恰相反，”裴雁小声道，“这几天晚上我听见我娘在屋子里哭呢。”
“啊，这是为何？”忽然体会过来，“好不容易从西洋回来，没多久又要出嫁，哪能不伤心呢，偏又只有你这么个女儿。”
“太客气了。如今远洋归来，不知有什么打算？”
裴雁笑道：“我人老珠黄，是该嫁人了。”
程磊亦笑了，“‘姑娘不过二十出头，就叫人老珠黄？”
“疏不知大多女子，十四五岁便出阁了。我这年纪，人家娃娃都已上学堂，再不嫁人，父母只得把我生吃了。”
程磊笑道，“这样说来姑娘的好事是近了。只不知谁这样好运气能娶得你这样蕙质兰心的姑娘。”
然而，人已经死了，还说那么多做什么呢。裴雁看着罗小灵道：“你现在还回宫去么？”
“当然不回了。反正人人都当我们已经死了，还回去做什么。”
“那你现在在哪里住？”
“一个亲戚家里。有人找我了，我走了。”罗小灵挥挥手，朝一个男子奔去。
裴雁心里有些纳闷，回到金银铺，关氏问她：“上哪儿去了啊，一转眼你就不见了人——这套好吗，我看着样式挺漂亮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原也是想不到的事。”裴雁叹气道。“也还好你命大。”
“是你命大才是。”罗小灵笑道，“不曾坐在我们那艘船。对了，裴雁姐姐，你知道沛瑜的故乡在哪里吗？”
“不知，怎么？”
罗小灵冷笑一声，“看来她对谁都一样虚伪。表面里和你好，暗地都暗捅一刀。”
“这话是怎么说的？”
“你呀。”荀清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忽又柔声道，“别忙坏身体。”
“知道了。”
裴雁织了一匹丝布，又自己染成大红色，亮亮的十分漂亮。摸着柔软光滑又有韧性，待布做成，已经是七天之后了。她开始剪裁，和关氏一起做嫁衣。母女俩边做边聊天，关氏叮嘱道：“你的性子一向火暴，到了夫家，可不许再胡闹了。可别叫荀清难做人。”
“知道啦，我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胡闹是再没有的，只是人家要是欺负我，我却没有呆呆站着让人欺负的道理。”
“他们那样大家子，老婆子丫环比正经主人多几倍，哪里有欺负你的道理？”
因着要筹备婚事，难免要四处去买东西。裴雁早上去雁子坞，下午则和关氏一起四处逛。这日逛到一家金银铺，裴雁抬眼时，忽然看到店门前走过一个女子，身形很是熟悉，她忙追了出去。“罗小灵！”
那个人愣了一下，很快回过头来，见是裴雁，笑嘻嘻地赶过来，“是裴雁姐姐！”
裴雁讶异地看着她，“小灵，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那艘船沉了么？”
罗小灵点着头：“是沉了。”
“那你是怎么回事？”看她面色苍白，裴雁暗地里吓了一跳，不至于这个是鬼吧。
说得裴雁心里酸溜溜的。“以后我会经常回家来，也是一样的。”
却说裴雁从荀清那里买了十来束丝回来。荀清笑她，“都快要成亲了，还在我这儿买呢。”
“那来做嫁衣，自然要买。”
“送去的那些布帛里随便取一匹红色的来做就是了，何必自己现做？又费功夫，又耗时间。要成亲准备的事情可多着呢。”
裴雁道，“所有东西都自己亲手做着，我才喜欢啊。”
脸上不觉闪过一丝失望。又闲侃几句方才离去。兰兰突的从她身后冒出来，“我看这程大人倒是情真意切。”
“对谁情真意切？”裴雁眨了眨眼。看她身后，“宝贝儿呢？”
“你倒比我还宝贝猪仔了。”
“叫猪仔可真是够难听的，别叫着叫着以后长成那样，看悔不死你。”
兰兰笑道：“那还有人叫马桶呢！哪里就长成了马桶的样子？”
“喜欢。”裴雁点着头，继续和关氏一同挑选金银器具。
雁子坞傍晚来了个客人，却是很久没见的程磊。程磊看着她大惊：“这不是裴雁姑娘吗？”
“是呀。程大人别来无恙。”
难免又是一番关于她为何没死的复述。程磊点着头，“原来如此，真是福大命大。”
原来这一两年程磊府中有需要布匹等物，都是来雁子坞。裴雁笑道：“真是多谢大人惠顾了。”
“那日我们沉了船，慌忙中我们俩抱了一个木头。可是你知道，两个终究是重的，只会两个一起死。沛瑜就想着把我从木头推到手里。我吓死了，哪里肯。我还年青，连男人都没喜欢过一个，哪里能这样就死了，那可得死不瞑目的。后来她自己没扶好，掉水里去了。”
裴雁听了默默不语。罗小灵又道：“说死人的坏话虽然不好，但我还是和你说了好——其实你那段时间后背受伤，沛瑜给你涂的药是加了一种药粉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粉，但是抹在伤口上非常疼。我在想她大约是嫉妒你，所以不让你的伤口好。”
“嫉妒我做什么？”裴雁诧异道。
“亏你平时心里明境似的一个人，这个时候就糊涂了？”罗小灵冷笑一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喜欢荀清的。那次荀清甩了她和你一起去玩儿，她心里就不大乐意的，估计早就怀恨在心了吧。”
裴雁皱起了眉头，有这样的事么？那时沛瑜应当是不高兴的，可是她从来也没有表露出来她的一点点不高兴呀，后来看到荀清，也是自己主动就避开的。会是喜欢荀清么？其实真正不曾有过几次。
“说得也是。娘啊，当年奶奶很会使唤你么？”
“那当然的，他们那儿是乡下，尤其如此。觉得新媳妇进门，不给点颜色看看将来就不老实不听话。想当时呀，半夜还得起来给你奶奶倒痰盂，又打又骂的，我才气不过，拐着你爹跑了出来。”
“也还好你当时和爹爹跑出来了呀。要是在奶奶那里，再生出我来，还不直接挑唆爹爹把你休了另娶？”
“呵呵，这可不是么。所以啊，你要争气些，三年生俩男孙，让他们家也乐一乐。他们这样大户人家，估计都想着娶了正妻再娶妾的，你威严些，他们就不定敢动了娶妾的念头了。”
裴雁的心忽然一动。隐约觉得有点怪怪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罗小灵呵呵笑了，“我不是鬼啦。船确实是沉了的，撞上礁石了，我们几个幸运，抓着浮木飘到岛上了。”
“然后呢？”
“然后在岛上过了几日野人一样的生活。还是船长想办法，不知怎么着从别处弄来一条废弃的小船，就这样把我们送到小港口，现慢慢的跟着别人的船回来。”
“活着的还有谁？”
“认识的就我一个。别的都死了。”罗小灵黯然地低垂着眉说。“她们争了一辈子，最后沉入海底，何苦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