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转身就走。裴雁看他穿着白色衣服，被尘土染得乌黑，其间还破了几个洞。穿得极是寒酸。她想想种棉花这活儿必是又苦又重，实是挣不了几个钱的。他们徽州郊外也有种一些棉花的，然而人人都嫌它种了不能吃，卖也卖不到好价，都不肯种它。
关了门兰兰方问：“谁呀？”
裴雁说了，兰兰道：“哦，这么多天了，怎么今儿才送来？”
“想是今天刚好看到咱们进这个家门，他才送了来的。不然这个地方这么大，他哪里知道我们住哪里。何况一个水囊，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二人吃过饭，便到城里去走走。碰巧村子里有人赶马车进城，他们便一起跟了去。却说这异域风情与徽州是全然不同的，大街也不似徽州那般宽敞，集市可买的东西十分多，首饰儿玩意儿都是裴雁兰兰不曾见过的。且东西又便宜，一钱银子便买一堆，二人拿纸包包了，继续前逛。逛到一处卖药材的摊子，裴雁看到一个麻布筐里装着橙色的干花，微微诧异，便指着它问中年小贩道：“这是什么？”
荀清道：“也不知道二福子找到那里了没有。”
“你派人去找她？”
“嗯。我放心不下。”
赵凛苦笑一声。兄弟俩却是想到一起去了。“你好好歇着，等好了再去找她。”
“我也想，但愿我可别没了性命——我还有许多话没有合她说呢。”
“可是怎么左右总不好。”荀清叹一口气，“都拖了个把月了。”也不知道雁儿究竟怎么样了。和兰兰就两个女孩子这样上路，要是遇到歹人可怎么是好！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急着离开徽州，他真是不知道。所以想赶着要去追她。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得自然慢一些。”荀夫人帮他掖了掖被子，“欠好好歇着，真要去西域，养好了身体再去不好？娘绝不拦你。”
荀清合了合眼，无比困倦。外头有人通报赵凛来了。荀夫人忙站起来笑着反赵凛迎进来，“王爷来了。你们好好说话，我去了——晚上留在这里吃饭啊。”
赵凛应了一声，看荀清道：“你怎么还不好？天天在床上可怎么是好。”
“想是那毒性太强了。”荀汪强撑着要起来，赵凛按他道，“躺着吧，起来做什么。”
却说荀清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连嘴唇都一点血色也无。丫鬟捧着食盘出来，对荀夫人摇摇头，“少爷还是吃不下，这可怎么是好。”
荀夫人忧心忡忡地提着裙摆进屋子。看儿子这副模样，荀夫人自然忍不住心酸。荀清先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才好没两天就嚷着要去西域去谈生意，荀夫人哪里肯，千般挽留留不住，只好多派了几个长随跟他去。谁知道才启程不到四个时辰他突然昏迷不醒，随唬得魂差点没了，急急忙忙把他带回来请医问药，医生说是中了毒。遂彻查流彩坊吵给荀清的厨子，找出荀清爱吃的一种新采回来的菇。这种菇却是有毒的，只是厨子认不得，误把它当成茶菇煮给荀清吃了。一次两次吃得量少没什么，多吃几次，竟就埋下了病患。
眼下虽然毒清了，但荀清却一直没见好。荀夫人知道他多半有心事，坐在床边道，“儿子，你不吃饭可怎么去找人家。我知道你要去西域做什么——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她哪里好，值得你这样为她。我们这样的人家她都不嫁，想是眼高于顶，这样的女子，不娶也罢了。”
荀清皱眉头道，“她那是有事才到西域去。”
“你就这点出息，事事都为她想，可是她有没有为你想过一丝一毫？”荀夫人不乐意地道，“就是你把她找回来，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金红花。可是治散淤止痛，痛经活血的良药！”
“你胡说什么。回头我叫御医来给你诊治诊治。”
又说了会子话，方去了。荀清掐指算着日子，自裴雁离开起到现在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她没见着他，不知道会不会心灰意冷？又或者她，根本不在意他会不会去追她回来。
却说这日裴雁到村子里一个外号叫油菜华的人那里看棉花。这人却是徽州人，并非本番族男子。因着都是徽州人，感觉也亲切些，便多在他那儿问了几次棉花的价格，才从地里没回来一会儿，门便接着响起，裴雁开了门，是一个异族男子，曾经在棉花田里见过一次面的。她疑惑地看着他，“你有事么？”
他递过一个羊角水囊：“前次你落在田里的，还你。”
“哦，我都忘了。”她微笑，“谢谢。”
“我心里着急。”荀清说道，“雁儿好就两个女子一起上路，这江湖又这样险恶，万一出一点点事怎么是好。”
赵凛的眸子瞬时黯然。自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不敢轻易探听她的消息，却又害怕她做什么傻事。虽然他与她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真正叫人发指的事，可终究为礼法所不容的。那天听说裴雁远走西域，他也想去追的——可是转眼想想，他有什么资格什么身份去追？裴雁避他还不及，他去追做什么。
又听说了荀清提亲一事。方才知道原来他们二人早已有感情。心下对荀清十分愧疚，对明珠的厌恶又多了几分。可是这事情，他却不好合荀清提。裴雁说过的，这话要是传出去，是叫她去死的意思，所以无论如何他不敢告诉别人。
心里越发觉得对不住裴雁，对不住荀清。可是在这件事情上面，他却比任何人都无奈。他对裴雁是有几分喜欢，可是，荀清既爱她，也能给她幸福，他便早早地断了想头。然而知道荀清向裴雁求亲，仍然有一些儿失落。这矛盾的心情，真真叫他寝食难安。再者他也担心裴雁的安全，自己不能亲去，就派了两个侍卫跟去，以保证她的安全。
“你放心吧，裴雁人机灵，不会有事的。”
荀清咳了两声，荀夫人顿时紧张起来：“要不要紧，再找大夫来瞧瞧？”
“娘，你只要别激我，比请大夫吃药都有效果。”
荀夫人愣了半晌，“你这没出息的家伙！”
荀清道：“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荀夫人被他唬了一跳，“你再胡说这些话给我试试，我定拿锤子把你敲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