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在位近三十年…朕才刚登基不过三年就觉得，这些事情实在是烦人。让朕很想…将这些人、都杀了。”
最后三个字，萧九重说得极轻，仿佛呢喃。
凌揽月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她瞬间想到了一个人——裴恕。
从前她从未将裴恕和萧九重联想在一起，他们即便都杀过很多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凌揽月微微用力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萧九重低头，将额头靠着她的肩头，低声道：“阿月，别动，让朕靠一会儿。”
凌揽月怔住，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淡淡的疲惫和厌倦。
挣脱的手不由停住了。
他从小亲缘淡薄，即便跟萧炽萧炯这些人并没有多少兄弟之情，应该也不希望走到生死相向的地步吧？
韩王重重地撞在树上，然后跌落在地上，当场吐了口血。
“萧、九、重。”韩王咬牙道。
萧九重漠然道：“萧炽自缢身亡，你信与不信，都是这个结果。”
“安乐侯，带他去看萧炽的尸体。”萧九重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韩王，冷声道：“萧炯，别做不该做的事。朕现在不想杀人，不是不会杀人。”
韩王恶狠狠地瞪着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却到底没有再说出什么犯上的话来。
再说了无论是韩王还是皇帝陛下，都是妻子的侄儿。他这个姑父虽然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但若一言不发回去也不好跟妻子交代。
韩王闻言眼眶更红了，咬牙道：“安乐侯说得轻松！我五哥冤死，又有谁替他做主？”
“……”安乐侯心中暗道：你五哥也未见得就冤枉了。
这话自然不能当面说。
萧九重看着韩王道：“萧炽是自缢的。”
她能感觉到他说那句话时的认真和杀意，后面那两句找补，倒更像是对自己的约束和告诫。
大靖不能有一个杀人狂皇帝，凌闯也不会将外甥女嫁给一个杀人狂。
如果他不是大靖的皇帝，也不想娶她呢？
他会做什么？
萧九重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她，身上的杀气已经消散无踪。
“大靖不能有一个杀人狂皇帝，凌闯也不会将外甥女嫁给一个杀人狂。”
凌揽月面上微红，“我没答应要……”
“要什么？”
凌揽月轻哼了一声道：“什么都不要！陛下有空在这儿跟我闲扯，还不如想想明儿早朝要怎么办。”
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莫说裴恕带着面具，就算露出一模一样的脸，恐怕都会有人怀疑这不是同一个人。
此时萧九重虽然平静，但给她的感觉却更像是传说中的裴恕。
跟上次仙乐阁见到的裴恕都不太一样。
萧九重自然感觉到了她瞬间的变化，却没有睁开眼睛，依然靠在她的肩头。
“阿月，别怕。”萧九重轻声道：“朕不会伤害你的。”
“萧九重！”韩王看着从远处皇漫步而来的萧九重，瞬间眼睛更红了。
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萧浚担心他一时冲动犯上，连忙上前两步挡在了他面前。
萧九重走到跟前，扫了一眼四周的人，平静地道：“都退下。”
众人松了口气，忙躬身告退。
萧九重杀人如麻，是在战场上。
战场之外，他很少对人动手。
萧九重身上也有杀气，却是凌揽月熟悉的，将士身经百战后留下的杀气。
裴恕却截然不同，他才是人们心目中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两个词最精准的定义。
他身上的杀气包含着暴戾，杀欲，冷酷，狠毒等等阴暗面的东西的。
更不用说还有萧焕和太后……
或许在他们的心中，都有各自那么做的理由。但人心毕竟是偏的，在凌揽月眼中，就是他们对不住萧九重。
“陛下不必难过，是他们不好，您没有对不起他们。”凌揽月柔声道。
萧九重并没有睁眼，却低笑了一声。
“朕没有难过。”他轻声道：“只是有些厌烦罢了。”
萧九重也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凌揽月。
“阿月，走吧，该回去了。”
凌揽月看了看正扶着树干挣扎着站起身来的韩王，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声好。
直到上了停在宗人府外面的马车，凌揽月才问道：“这样激怒韩王，不会出事吧？”韩王本就不是能忍耐的性子，萧九重这样故意激怒他，明显是想要搞事。
萧九重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正闭目养神，“无妨。”
韩王冷笑道：“你觉得本王会信么？五哥根本没有认罪，何来的自缢？”
“你信如何？不信又如何？”萧九重问道。
“萧九重！”韩王怒吼一声，用力撞开挡在自己跟前的萧浚，朝萧九重扑了过去。
站在萧九重身边的杜翼吓了一跳，韩王这是疯了么？！
还不等他动作，萧九重轻哼一声抬手挥袖。宽大的玄色衣袖瞬间带起一道劲风，卷着韩王撞向了旁边的大树。
大理寺才刚判决，萧炽就死了。
虽然可以说是自知有罪自杀，但并不是人人都会接受这个答案。
萧九重漫不经心地道：“人又不是朕杀的。”
凌揽月望着他，心中却有些沉沉的。
萧九重方才是在跟她开玩笑么？并不是。
凌揽月心中一软，她伸手搂住了他。
“我知道，陛下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凌揽月低声道。
无论萧九重是什么样的人，他确实从未伤害过她。
她也并不是害怕，她只是在想无论前世今生，她对萧九重的了解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多。
“朕也不会随便杀人，方才是跟阿月开玩笑的。”
他们只是不起眼的小虾米，实在不敢卷入到这些天潢贵胄的纷争中去。
韩王冷笑道：“怎么？怕你的真面目传出去，让天下人唾骂？”
杜翼叹了口气，低声劝道：“韩王殿下，好好说话，切勿冲动。”
杜翼性格温文无争，平时是不愿意管这些破事的。
但谁让现在是在宗人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