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走到一半，大哥掷地有声话语就隔着墙传了过来。
第五十一章 花落谁手
“春凤、娘这件事情我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你们谁要是去找林牧叔说了，我就主动退出村长的选举。”
江瓷的脚步一顿，神情有些惊讶了, 她没有想到大哥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这还只是在七八十年年代机制不健全，选举送礼成了一种风尚的年代。大哥能够保持这颗初心实属不易。
“你你你，我看你是要气死我！”王娟花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春凤也恨不得上前给自家丈夫一巴掌把他给打醒。
“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这是干啥？”江天勇有些气恼道。
两个人争执的声音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你们这是在干啥呢！刚刚吃完饭咋就吵起来了？几个孩子都在这看着呢！你们俩是咋当爹妈的？”王娟花怒气冲冲的朝着屋里走，一见面就开始骂着两人。
“娘，大勇他不想去争村长，我让他去找林牧叔提前说一声，就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他说啥都不同意。”
“娘，不是这样的——”江天勇着急的想要解释，他不是不想当村长，他是不想靠着送礼托关系当村长。只要是村民们自己选出来的，选谁他都没有意见。
“那可不是，你还说娘对咱们不好，要我说娘对咱们大房是最偏心的，别的不说，就说大牛二牛两个孩子得到的东西就比其他人多。”江天勇在春凤背后嬉笑着道。
“就你会说，好了锅刷完了，赶紧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去上工呢！对了，大勇，那件事咋样了？”春凤突然想起了自己交代江天勇的事情，一脸着急的问了起来。
江天勇压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情，疑惑的挠了挠头：“啥？啥事咋样了？”
“就是让你去找林牧叔说情的事情，这不是要换村长了吗？张友福已经暗地里找过很多人了，村里拉呱都在说这件事呢！你还不赶紧去到时候咋还能来得及？这点小事你都能忘了，你要是不去我去。”春凤着了急，要是让人提前和林牧叔说了咋办？
这大勇干啥事都行，咋在自己的事情上就这么不上心？
“大家伙还是听这个小姑娘说的，这玩意确实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接上肯定不比不接好，换言之，要是别的村都接了就咱们村没接，那咱们村可就真的要是倒数第一了。”工人这句话敲在了重点上。
这个年头大家都争排名争先后，谁也不想让自己的村子落后在其他村后面。
“那就接吧！大家一定要接上，咋的也不能让我们村干倒数第一。”村长一番话，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人也纷纷点了点头。
工人看效果终于达到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要是真的有一半人没接，他还不好向上面交代。
“落雪。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好厉害！”迎弟看着江落雪一脸崇拜，以前他们俩都是在人群中不敢抬头的，现在落雪已经敢出去和大人们这样说话了，要是她也能勇敢一点就好了。
张友福仰着头一副胜卷在握的，模样，江天勇虽然没有底但也表现的云淡风轻，反倒是大华紧张的直抹汗，他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就他这样的，哪里有资格来竞选啥子村长，简直就是不自量力。眼看着台下的人越来越多，他就越来越紧张，恨不得一头晕倒在台上。
“我，我不选了，我要下台！”
“大华你给我站着，干啥呢！选举还没开始你咋能下来？不许下来，站上面站着。”林大根恨铁不成钢的冲着上面吼着。
他好歹以前也当过生产队的大队长，咋自家儿子就这么懦弱不成器呢！事先已经花了这么多钱跟心思，没想到临到这一步了他竟然要下来。
“爹，我真的不成，我，我真当不了村长。”大华就差哭出来了，他一向没有这个胆子，是爹说了这么多好处，又逼着他上来的，可是等上了台之后，他发现自己是真的不行。
选举村长是一件大事，此刻在北面的广场上已经搭上了选举的台子，台子上摆上了几个桌子，在台子的背景板上贴上了用大红纸写的方正的几个大字：杏花村村民选举。
几个拿着铜锣的表演计票人员已经站在了台子的两侧，除了过年之外，这可能是最热闹的场合了。
“大嫂，走了，一会选举该开始了！”江瓷一向是最慢的，没想到等自己收拾好出门的时候看见大嫂还在门槛上坐着，一点也没有动身的意思。
春凤低着头，自顾自的忙活着手里的活，语气中止不住的埋怨：“去了又能咋样？左右是选不上，还不如趁着时间把衣服洗洗，家里的事情忙活忙活。”
江瓷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嫂还在为大哥不愿意走人情的事情生气：“大嫂，那总得去看看再说，万一大哥就选上了呢！就算选不上，今天也是大哥的大日子，你这个做媳妇儿的，总要去替他加油鼓劲才是。”
春凤冲着他的后背，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但是心里面更怨的是江天勇，好好的事情全都被他给弄砸了。
选举这天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张友福对于这次的选举已经是势在必得。
他事先已经找过村里面的一大半人送了东西过去，虽然想到送出去的东西还是忍不住的肉疼，但是凭借着东西和他过去这些年在村里的威望，他就不相信村民们能不选他。
更不用说唯一有可能和他竞选的对手江天勇早就犯了怂连人都不敢找，这不就是提前放弃了吗？
张友福想到这里头扬的更高了，一想到今天在台上迎接村民们的鼓掌和欢呼的状况，他嘴角都是满满的止不住的笑意。
“不是小孩子就不能吃糖了？生活都已经够苦的了，总要吃点糖来调剂一下吧，让你吃你就吃吧！反正多着呢！”生怕江天勇不肯接着，江瓷索性把糖纸剥开塞进了江天勇的嘴巴里面。
奶糖的香甜味瞬间充斥着江天勇整个嘴巴，遇到比他想象的要好的多的多，他似乎很久都没有吃糖了，久到他连糖的味道都忘记了。
“哥，世界上的事情没有对错，你只要尊循着你的本心去做就好了。”这天的夜色非常的黑，江天勇甚至都看不到江瓷脸上的表情，但是这一句话却让他记了一辈子。
春凤和王娟花都拗不过江天勇，只要他们说找人给安排一下，江天勇就提出退出选举的事情，不让人安排还有机会，万一江天勇真的傻乎乎的退出了选举，那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虽然春凤和王娟花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也只能接受。
“我看你跟娘和嫂子吵架了, 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
“你也知道这件事情了，你是不是也觉得大哥是个傻子？”江天勇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看着娘和媳妇儿怒火中烧的模样, 有一瞬间他也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怎么会呢！我觉得大哥做的是对的！大哥能这么想, 作为妹妹我感觉很自豪, 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我们做不到每件事情都让它变得公平, 可是尽可能的维持原有的公平不是很好吗？”
江天勇没想到妹妹会站在自己这边说出这番话来, 一时间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小妹, 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是真的！”江瓷肯定的点了点头。
不对不对，她肯定是瞎猫遇上死耗子，于是她恼羞成怒道：“你胡说八道啥呢？这是我自己磕的。跟我家二宝有啥关系？招娣你可不要乱说话，否则赶明个小心我到家找你娘好好教训你。”
“刘婶子不是说她的嘴角是自己磕的吗？难不成招娣知道了啥，要不然也不能胡说八道吧？”
“对呀对呀，那二宝子该不能真的打了他娘吧？”
“那可说不准，二宝儿子一身蛮力，长的跟个小牛犊子一样。刘婶子还真的不一定能打过他，招娣这么说八成是看到了。”
大家看着刘婶子的目光带上了审视，江落雪不由得轻笑露出了声。
“反正这就是我的决定, 你们要是谁再想去说就去说吧！”江天勇说着不再看两个人一眼夺门而出。
江瓷不放心跟着江天勇走了出门，外面的天色依旧很黑，不过可能是家家户户有了电灯的缘故, 漆黑中又带了一丝的光亮。江天勇并没有走远, 而是来到了门口堆着的稻草堆旁边, 紧接着一屁股做了下来。
他不抽烟，也不说话, 只是这么静静的坐着。江瓷走到了他的身边，顺势坐了下来。
“大哥！”
“小妹, 你咋来了？”
“不想当村长？江天勇你是吃饭吃傻了吧？春凤你别着急，他不去说我去，明天一早我就带着鸡蛋到你林牧叔家去，咱们和他家关系好，他又是看着大勇长大的，我就不相信他不选咱们家大勇。”
要说这件事情王娟花是站在春凤这头的，她早就受够了张友福那个老不死的，要是自家儿子能当了村长，那日子就好过多了。
江瓷在外面看星星，此刻听到几人的对话却并没有出去急着说话，私心里她觉得大哥说的有道理，民心这种东西是靠送礼送不来的。
但是如果就是这样直白的上去说，恐怕大嫂就要记恨上她了，所以这件事情，最后还是要看大哥自己的选择了。
看几人争执的模样，今天应该这件事情应该没有结果了，江瓷迈开了步伐，准备回房间里面休息了。
上一届大勇名声还没打响，竞选的时候也没咋使力气，这才没选上。现在生产队哪个人不说大勇干事能力强又靠谱，这时候再去说说，那大勇当村长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经春凤这么一说，江天勇才记得今天出门的时候她好像提过一句，可是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过。
看着着急要出门的春凤，江天勇一把就把人给拉了回来：“这咋能行？能不能当上村长都是为村民办事的，更不能私下里去找人家说情，这成啥了？”
“江天勇你怕不是个傻子吧？村里人明明更属意你，只要稍微说说情就能成的事情，你咋这么磨叽。不行，我要去找娘，让娘去跟林牧叔说说。”春凤早就被众人夸得飘飘然了，对于自家男人当村长那是势在必得的，自然不愿意江天勇半途而废。
先不说当村长有多气派，活计有多轻松，就连公分都要比平常人挣得多。
“这有什么厉害的，后面还有更厉害的呢！你就等着看吧！这辈子我绝对会奋起反抗，不会让自己白活一辈子。”江落雪坚定道。
迎弟听着她碎碎念念的话一头雾水，招娣这是说啥呢？不过不管了，招娣这么厉害，她也跟着高兴了，她一定要向招娣学习。
夜幕降临，铺设电线的工人们也相继离开杏花村，和以前一入夜就一片漆黑的景象不同，今天晚上大多数人家里都发着温暖的亮光，孩子们围着黄色的电灯不停地奔跑，跳跃。
“这电灯是好，比蜡烛啥都亮多了！”春凤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上的水，抬头盯着晕黄色的电灯，情不自禁的感叹着。
今天村里面来装电线的，其他人家装一个两个电灯就不得了了，可他们家最近两年的日子过得好了，婆母大手一挥直接给每个屋里面都装了一个电灯，就连厨房都有。听着别人的夸赞，春凤只觉得腰板都挺直了，气也顺了。
眼看着大华就要从台上下来，林大根急的脸红脖子粗：“不准下来，你要是敢下来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这话一出，广场上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要是真选了大华这样的人当村长，那他们村就算是遭殃了。
“东西都没送，咋可能选的上？我不去了，你去吧！”春凤想到这件事情心里就难过。
“那我真自己去了？好吧！既然大嫂不想去我也就不勉强了，我先走了，要不然一会就看不到了。”江瓷故意道，说着真的踏大步走了。
“哎，小瓷——”春凤没想到她真的说走就走不再劝说了，一时间着了急，急急忙忙的解下了围裙跟在了江瓷后面。
背过身的江瓷心里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她真的太了解大嫂了，完完全全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两个人到地方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张友福，江天勇还有竞选的大华三个人已经上了台。
他正了正自己唯一一件藏蓝色西装的纽扣，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自以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
“好了，我得赶紧出发了，你收拾收拾也早点过来！”张友福把手放在背后，一步一顿的出了门，看着还真有点领导人的派头。
张友福的媳妇李巧慧笑着点头应和：“你先去吧！大伙估计已经等着了，我刷完碗之后立马过来。”
丈夫能当上村长那可是顶顶有面子的事情，在村里面就没有人敢得罪她。前些日子那些长舌妇还在背后嚼舌根这下她当不成村长夫人了，结果呢！谁还能争过她去？
李巧慧嘴里哼着歌，她得赶紧收拾好过去，看那群长舌妇难看的脸色她就高兴。
“我还以为大嫂能当村长夫人了，看来这下是没有指望了，你说大哥也真是的，咋就这么想不开呢？”她话语中虽然是叹息，但是脸上的幸灾乐祸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两年多的时间过去，王三妹的性子是一点没变，说话还是那么嘴欠。江天刚两年里和她吵了两次大架，倒是不敢再作妖了，但是嘴上还是没有个把门的。
“咋了？我家的事情跟你有啥关系？你再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我家天勇选不上你高兴啥？不知道前几天是谁一直在这里捧我的臭脚，脸色变得倒是快。”春凤本来就在气头上。完全没有给王三妹好脸色看，直接就把她的意图给揭露了出来。
王三妹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嫂子。这可是误会了我啥时候幸灾乐祸了，我这不是替你感到可惜吗？嫂子不乐意听我就不说了。”
都当不上村长夫人了，还在这得意个什么劲，看她出门还不被别人笑话死，背过身去的王三妹差点把手里面的手帕子给拧烂。
江天勇一天的郁闷顿时间一扫而空, 票子拍了拍江瓷的脑袋：“谢谢你小瓷，我觉得最近几年你真的变了很多，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了。”
“我本来就是一个成熟的大人，是你们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的。”江瓷说着嘟起了红彤彤的嘴巴，傲娇道。
“是是是，我们小瓷早就是个大人了。”江天勇顺着江瓷的话往下说。
“大哥，给你！”黑夜中只看江瓷伸出了双手停在了江天勇的面前，等手掌展开的时候，里面赫然是一颗奶糖。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吃糖做什么？你留着自己吃吧！”
上辈子就是这样，刘婶子逢人便夸赞自己的儿子孝顺，结果等二宝子娶了媳妇之后，她每天都被打得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最严重的一次把腿给打断了，以后成了个坡子。
就算是那样，她对外一直都说自己的儿子没有打她。但是大家的心里都跟个明镜而似的。
等二宝子和他媳妇搬到镇上之后，刘婶子被撇下来就变成了傻子，逢人便说自己儿子打过自己的事情，所以村里人这才知道前后因果，都骂二宝子不是东西。
“江招娣，你给我等着！这是我家里的事情跟你有啥关系，咋那么多嘴多舌的。”刘婶子被大家这么一说心里慌的很，说自己家里还有事情倒腾着腿落荒而逃了。
大家这才把注意力重新移回到接电不接电这件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