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有些情感一旦放开, 便如汹涌的洪水, 再也无法收回。
沉默了好久。
裴忱缓缓伸手，似乎想抹去她眼尾破碎的水光, 孟思维却微微偏头，躲去男人瘦削的手指。
她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眸，缓慢, 极酸涩地说：“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又要来喜欢我。”
“我什么也没有。”
她当时惊异而慌乱，接近落荒而逃。
而现在，孟思维想起刚刚自己因为知道有人被看上而心里不舒服，终于不得不去吹冷风承认的, 她出现这种情绪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她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喜欢上了裴忱。
她仍记得自己第一次喜欢裴忱时的感觉。
她每晚躺在床上辗转, 为自己第一次青涩的情感而开心激动, 那时的孟思维勇敢到什么也不怕，全心都是对未来对明天的期待。
“孟想，”裴忱终于再开口，他眸色极深，像是要陷入无边的夜色之中，有那么一瞬间，孟思维好像看到了曾经的少年。
一样，又不一样。
他一字一句，告诉她——
“我真的……”
“只喜欢你。”
“条件多好。”她声音更低，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那丝一直酝酿的酸意。
裴忱安静听着，停顿，然后放下手中两双筷子。
他发现自己或许终于找到了，一直到现在，甚至是这些天，一个人情绪莫名不平，敏感抗拒的缘由。
无论是无意出现的江宜，又或者是今天，其他的谁。
“孟思维。”裴忱终于开口。
“我又遇到一个最近要租房的，也是女生在二街上班，你看怎么样。”
孟思维听后立马再次看向对面裴忱。
她一直没告诉钟意她让裴忱又搬回来了，所以钟意以为她的另一间卧室还空着，在操心她的合租室友。
孟思维按住语音键启唇，正准备解释一下，钟意的下一条语音又发过来。
钟意苦口婆心的语气：“孟思维，你是找合租室友不是找对象，大概差不多就可以了。”
孟思维只有在小时候生病时才享受过她妈妈把早餐送到床旁的待遇，如今被另一个人这么照顾，一时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裴忱问她：“是现在吃，还是待会儿起来直接吃午饭？”
孟思维低头，闷了半天，样子反复思考后，来了句：“都可以。”
裴忱收到这个回答后愣了愣。
孟思维说完就后悔了，想把头埋进枕头里，又不是什么绝世大难题，思考那么久来一句“都可以”是什么意思。
裴忱看着睡醒后脸上仍带着几分懵的人，坐到她床旁，解释说：“今天周六。”
孟思维：“……哦。”
她都忘了。
裴忱伸手把孟思维床上另一个枕头拿过来，然后示意她往前一点，把那个枕头给她垫在身后。
孟思维枕好枕头坐在床上，看对面的男人。
“我也喜欢你。”
……
出完差后有两天休假，孟思维在火车上一直没怎么休息好，回来的这一觉一直睡到很晚。
她醒来后没有立马起床，也没有看手机，而是呆呆望着头顶天花板。
今天显然天气很好，窗帘挡不住外头灿烂的阳光，房间呈现出一个温暖的橙色。
她甚至从来没有跟他表示过介意，她释怀到像是从未发生，只是这一切释怀的前提，是在两个人形同陌路，之间不再有半点情感羁绊。
“对不起。”裴忱握着孟思维的后脑，一遍遍低声说着，“对不起。”
孟思维被男人环抱着，闻到他肩头清淡的洗衣液气息，听他的声线萦绕在耳侧。
她吸着自己酸楚的鼻子，最后轻轻分开两人的距离。
孟思维抬头，对着裴忱压抑的目光。
因为她已经在火车上吃过盒饭了不饿，所以回来后她告诉裴忱给他自己做就好。
孟思维回到客厅。
她看到裴忱在桌上放了两碗面，一碗大一碗小。
孟思维捏着手机，抿了抿唇，一步一步往前走，
裴忱见到孟思维过来，把那碗小的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饿的话再吃点儿。”
她没有很好的家世，没有钱，没有规律的工作作息，甚至没有办法保证明天还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
当她低声说出一句“我什么也没有”的那一刻，裴忱终于无法控制地伸手。
他紧紧抱住孟思维，心脏尖锐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呼吸变得艰难而涩。
她依旧还是从前那个明亮而纯粹的少女，她依旧可以为了理想放弃几乎唾手可得的金钱与名利，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还缩在单纯的象牙塔里没有长大，她早已不再是那个球场上横冲直撞天真的女孩，这么多年，当再一次面对的时候，她也学会了退缩。
因为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伤害。
现在的孟思维, 在终于认清到自己的喜欢之后, 却再无当年的欣喜，只余无尽的难过与落寞。
她两次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她可以让自己忘掉那个人, 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她过她自己的生活, 但是只要他出现，她终究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喜欢那个人。
孟思维眼眶发酸, 想起从前的自己。
撞得头破血流的自己。
第49章 四十九颗心 他在忙
空气仿佛凝滞。
孟思维听见男人清晰的言语。
这是他第二次跟她说这样的话。
第一次, 是在那天晚上，两人一起从医院回来，他低声问她,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喜欢你, 可以吗”。
孟思维“嗯”了一声。
她答完后抬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如水般清澈，那份朝气和倔强似乎从未变过。
裴忱注视这双眼睛，仿佛显然瞬间的怔，然后立刻明晰。
男人修长的指节微蜷。
他应该要说，他必须再说，少女曾经怀着一腔热忱，无数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那样热烈的情感，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拥有，可是现在，她依旧站在他面前。
孟思维：“……”
她看跟她一样把钟意的话一字不落听进耳朵里的裴忱。
好在手机的消息提示缓解了此时的尴尬。
孟思维赶紧拿起手机，看到钟意刚刚给她发消息过来。
是条语音。
孟思维看了一眼对面裴忱，然后点击播放。
钟意的声音从外放里传出：
昨晚两人的对话重新回到她记忆里。
好像戳破了点儿什么，又好像，还差点儿什么。
现在正面对面的两个人，互相喜欢。
孟思维舔了舔唇，看向裴忱送进来的早餐。
他熬了八宝粥。
孟思维在放空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敲响。
她转头看过去，然后应声答应：“嗯。”
裴忱开门，进来是时手里端着早餐。
孟思维从床上坐起来，拿掉自己床头柜上的手机，裴忱把早餐放上去。
她顺便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不解望向面前的男人：“你没上班？”
他变了很多，但这一刻，孟思维眼前依旧看见那个仿佛游离在所有人的世界之外，清冷的少年的模样。
她依旧还是那个孟思维。
时间让她学会退缩，但现在，她仍然决定再勇敢一次。
不论未来是什么。
“裴忱，”孟思维先是轻声开口，然后语气逐渐变得坚定，告诉他，也是告诉自己：
孟思维看到裴忱推给她的面条。
很简单的素面，跟火车上重油盐的盒饭截然不同，看得她一时竟然又觉得有些饿。
孟思维把手机背在背后，瞧着桌上的面条说：“你们今晚不是有人请客聚餐吗，为什么不去。”
裴忱听后望向对面垂睫的孟思维。
孟思维微耸鼻尖，继续：“人家请你是看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