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宋好时，她压根就不会想到这样的街头艺术表演。这些年来，她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否定，进而已经有些害怕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她怕自己引以为傲的才华，在别人的眼中不值一提。她也怕自己总是受到打击，从此再无对音乐的信心。
可是这一切，因为宋好时的到来，变得不一样了。
被人鼓励，被人赞扬，原来能收获那么多的能量，让她不再惧怕失败。
方璇可以说，没有宋好时，就没有现在的自己。
宋好时在她背上吃吃地笑，不过没多久，宋好时就趴在方璇背上睡着了。
当等到快要收工时，这一座平常几乎无人问津的悬崖上，周围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留守在岛上的人们，喜欢着方璇的歌声，也喜欢着宋好时的琴音，合着她们的节拍，打着响指应援，气氛温馨又融洽。
宋好时在回去的时候终于还是觉得累了，她精力充沛了一下午，现在已经电量不足。
方璇也累，但她心里却觉得是从来没有过的畅快。当看见一旁的小团子变得像是霜打的茄子，哈欠连天时，方璇在宋好时跟前蹲下，微笑着说：“好好，上来，我背你。”
宋好时的确是不想走路了，她抱住了方璇的脖子，小小的身板一跃，就跳到了方璇的背上。
两人一个弹奏，一个演唱，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此刻她们已经多了不少观众。
一曲结束，方璇和宋好时听见周围稀稀拉拉的掌声时，两人才发现周围竟然已经变了样，不再是空荡荡的舞台。
方璇意外极了，而宋好时则是高兴对着她开口道：“看，有好多人喜欢你的歌，一定是姐姐你在发光！”
宋好时的肯定，直白又质朴，但却是最纯粹的诚挚。
这一句话，是寒冬的薪火，温暖了方璇的胸口。
能头顶着蓝天白云，脚踩着绿油油的草地，身后是碧海白鸥，拂过面颊的是轻柔海风，置身于这样如同宫崎骏漫画里的环境里，弹唱着温馨的乡村小调，想想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显然宋好时也对这样的安排格外满意，她用自己粗浅的和弦乐理知识弹奏了一小段，更是来了兴趣，已经迫不及待地冲着方璇招手，想要一起表演。
艺术最高的境界，不是愉悦他人，而是愉悦自己。
此刻，不论是天真不是愁滋味的小奶团子宋好时，还是历经了磨难心里想要放弃的艺人方璇，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好好在一起弹唱，表演一出哪怕没有观众，只有自己和对方，也要好好完成这一场音乐的碰撞。
“路边晚霞轻洒，暮色将至月挂。鸣笛霓虹牵挂，黄昏灯火静默……”
跟中午吭哧吭哧一个人干饭的精神小妹的画风不同，瞌睡好像还没醒，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宋好时，见了谁都想贴贴，倒在方璇的怀里不想出来。
方璇正想要亲手给宋好时喂饭时，后者坚决摇摇头，拿着自己的小勺子，开始干饭。
原本大家都在热热闹闹吃饭，忽然，坐在宋好时对面的徐耀直接笑出声，而跟拍徐耀的摄影小哥，直接将镜头对准了宋好时。
因为徐耀的爆笑，和他伸手手指的方向，引得桌上其余的人在这时候都纷纷朝着他对面的宋好时看去。
这一看，顿时所有人都笑出声了。
“噗嗤。”偏偏在这时候，还有人笑出声。
谭雨桐捂住嘴，冲着邹雅洁不好意思道：“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嗯，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应该是岛上的居民可能不太会欣赏你的舞蹈。”
这话谭雨桐自己也知道简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她在说话的途中，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笑场。
方璇低着头，也忍住了笑。
如果不是因为邹雅洁自己情商低，一不留神把心里的话讲出来，那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会这样？
方璇怎么可能路演赚这么多钱？
她很清楚自己表演时, 周围都没几个人围观的冷清，方璇是怎么做到的？邹雅洁此刻脑子里一团乱麻。
“你呢？”方璇看着邹雅洁问, “雅洁应该比我们更厉害吧, 毕竟是女团出道。”
这话将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邹雅洁身上, 期待地看着后者。
方璇面上看上去还算轻松, 她笑了笑，从包里将下午的劳动成果放在桌上, “多亏了好好, 下午我们表演赚了七百九，接近八百块，明天的伙食费也应该是有着落了。”
“我的天！璇妹你这么厉害？！”谭雨桐第一个惊呼出声。
郑成宇和沉默寡言的吴康这时候也抬头看着方璇, 眼中的惊讶不言而喻。
“怎么可能？”邹雅洁完全无法相信。
大人们之间的暗潮涌动, 小孩子哪里知道。
陆乐多也有些郁闷，她原本以为可以早早卖光，就去帮宋好时卖艺。结果哪里知道，在不缺海鲜的海岛上，卖海鲜这么不容易，结果导致她都没来得及去找宋好时。
这时候郑成宇笑着道：“我觉得已经很厉害了，今天下午，我们不是去捕鱼吗？卖了一部分，留了一些皮皮虾和深海鱼当做今晚的晚餐，现在卖鱼有三百七。”说完这话后，郑成宇看着一旁的邹雅洁，问：“你呢？”
邹雅洁这时候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在街上又唱又跳了一下午，她是觉得累极了。但这还不算特别让人感到烦躁的事，最让人觉得无语的是，她唱跳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也没赚几个钱。
从前选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去外面公演，但绝对没有哪一次像是今天这么让人挫败。
无人观看的表演，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猴子。
这是一首比较温馨的曲子，歌词都带着日常的烟火气。
宋好时听着听着，小手已经在钢琴上弹奏了起来，很好地合上了方璇的拍子。
当方璇唱完最后一句“黄昏烛火摇曳，灯影憧憧在心头”时，宋好时也收起最后一个音节，随后她的小手就伸到了方璇跟前，啪啪地鼓掌。
“好听极了。”宋好时直白夸奖，她虽然对歌词是有些半懂不懂的，但就是觉得好听。旋律好听，面前的方璇唱得也好听。
方璇不好意思低头，随后却是有些怅然。
方璇回到院子时，其余四组人已经到了。
大家看见方璇背上趴着的睡得香香的小团子，不约而同压低了声音。
方璇将宋好时放在床上后，这才折身返回院子。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们来汇报一下今天的战况吧。”章章老师出现在大家跟前，笑眯眯说。
“那我先来吧。”谭雨桐说，“今天海鲜一共卖了二百一，海岛上的海产品卖不起价，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们赚到了钱钱吗？”宋好时趴在方璇的背上，尽兴了一个下午之后，她这才忽然想起来她们这一趟出来也是带着任务的。
方璇笑着道：“当然，而且只多不少。”
她结束的时候去看着箱子里的“打赏”时，惊讶了一番。今日中午，他们账户上还是负数，但现在就只凭着她和宋好时两人，一下午的弹唱就赚到了七百多块钱，足够填平账户。
“哇！姐姐好棒！”在夸赞人这一方面，宋好时从来不吝啬。
方璇笑得很温柔，“不是我很棒，是我们好好很棒。”
接下来的时间里，方璇将自己曾经的专辑的歌曲的谱子写了出来，她想，面前的小团子说的没错，只要想唱歌，不论身在何处，脚下踩着的地方，都是舞台。
她因为粉丝，因为销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未有过一场自己的演唱会，如今，方璇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三岁的小姑娘说服，她愿意将这一处荒芜的悬崖，当做自己人生的演唱会。
抛开了票房的担忧，抛开了大众流行的趋势，抛开了上座率，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她愿意用一场热爱，送给宋好时，也送给在名利场里苦苦挣扎不得解脱的自己。
从日照当头到斜阳缓缓归，方璇就真这么唱了一下午，像是发泄，又像是献礼，又像是沉浸，又像是自我和解。方璇中途倒是问过宋好时要不要停下，她想唱，但小团子如果想停下来，那必须停下来。
可宋好时就坐在位置上，乖乖摇头，她原本每天也是要练曲子，持续好几个小时的，何况现在是伴奏，压根就不费指头。
方璇的声音低沉，吟唱声随着宋好时的琴音一同飘扬在大海的上空，然后缓缓交织在一起，飘向远方。
这首方璇亲自作词作曲的《黄昏烛火》，描述的辛苦劳作了一天社畜，回到家里畅快，看见家里的灯光，骤然明白拼搏的意义。或许是为了守住自己的一方宁静，或许是为了家里某个人，或许是为了桌案前曾经写过的梦想。它不是像《stronger》这样的激昂的歌曲，可也确确实实能带给人能量，还回味无穷。
音调虽是有些低，但到了高潮部分，却极为能引人共鸣。
最开始在这悬崖处，就真只有宋好时和方璇。但是渐渐的，从下面集市上走来了三两人。
方璇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中，而宋好时则是牢牢地盯着面前的琴谱，这曲子她刚就只弹奏了两次，还不熟练，对于弹琴，她一贯是认真严肃的，力求自己不出任何差错。
小团子是真没睡醒，但偏偏要自己动手吃饭，现在她的确是自己吃饭，但那勺子就塞在小嘴巴里，嘴巴却是没动一下，眼睛已经闭了起来。这种姿势，也亏得是她能坚持下来，一手堆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拿着勺子塞进嘴里，乍一看像是在认真干饭，再看就是一幕喜剧。
方璇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宋好时的动作，她哭笑不得，伸手就将宋好时抱在了自己怀里。
郑成宇算个厚道人，虽然他自己也憋着想笑的冲动，但还是硬着头皮帮忙解释了两句，“正常正常，岛上很多老年人，可能叔叔阿姨们都不太懂你们女团，也许广场舞更适合。”
章章老师也出现打了圆场，“看来我们岛上的岛民们，还真是喜欢好时啊。”他说这话时，眼里的光都变得温柔了些，这样的小团子，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喜欢。“雅洁和诺诺这一次也辛苦了，赚钱不是最主要的，大家在过程中，有更接近了一点，才是我们的目的嘛。现在我们的总账户上，不仅仅能填补中午的借款，还有盈利。恭喜大家，今晚可以好好休息啦。”
邹雅洁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因为下午郑成宇和吴康组合，联手打捞了不少海鲜，因此今晚的晚餐格外丰盛。
方璇虽然心里不忍，但还是把睡梦中的宋好时叫醒，抱着她出来吃饭。
邹雅洁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她原本是想踩着方璇，“抛砖引玉”一番，再拿出自己下午赚的钱，毕竟，不到三十块钱，她是真有些拿不出手。
可现在，珠玉在前，她要怎么开口？
“可能是海岛上的居民不太欣赏我跳舞吧。”邹雅洁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下午赚的钱放在了桌上，“不多，不多，就只有一点。”
她没有说具体的数字，但桌上一共就几张纸币，是多少钱大家一看就明了。
还真是没一点谦虚成分的不多啊，在场的几个大人心里纷纷想着。
陆乐多听到这里时，已经忍不住拍手，“我就知道好好妹妹很厉害。”
分明她今天才认识宋好时。
徐耀跟着点头, “我也觉得，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在沙滩上的时候, 她就已经很厉害了。”
这话得到了霍思诺的认可, 毕竟她就是最大受益人。反正现在宋好时不在场, 夸夸她的话, 宋好时也听不见，“她真的很厉害。”霍思诺说完这话后, 还飞快朝着宋好时的房间门口看了眼, 确定后者没有出现, 她松了一口气。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邹雅洁体会不到此刻孩子们的兴奋，她看着方璇拿出来的一沓钱, 如堕冰窖。
尤其到了现在，大家要交钱时，跟前面三组人相比，邹雅洁觉得自己赚的钱有些拿不出手。
不过很快，邹雅洁很快放心下来，她想现在拿不出手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她唱跳不行，难道方璇就行吗？要知道后者当初可早早被淘汰，她就不信方璇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还是先问问方璇吧。”邹雅洁笃定了方璇肯定跟自己一样碰壁，而且肯定比自己赚得还少，“我看好好都累的睡着了，别说你们一下午都一无所获啊。”
谭雨桐皱了皱眉，不满地看了一眼邹雅洁。
第18章
当初她一头撞进圈子里来的时候，何尝不是觉得自己能混出一条充满鲜花和掌声的路？她在学校时，专业成绩优异，就连老师都说她做的音乐有灵气。可谁能想到到头来，都已经毕业了好几年，她在圈子里也没什么水花。
像是跟前宋好时这样纯粹的赞扬声，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不曾听过。
方璇这瞬间的心情很复杂，但她也整理得很快，还没有叫人觉察出一点异样。
“那我就放心了。”方璇笑着说，“今天能让好好满意，就是最大的成果。”
方璇跟教堂的负责人沟通过，对方同意了让她们暂时将钢琴搬去教堂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