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宁吓一跳:“爸,换一百吨的铁船,要跟银行借多少钱!”
“造一条一百吨的新船,全下来估计要十七八万,我准备跟银行借十五万。”
“一下子借这么多,银行能借给你吗?”
“我问过银行,银行的人说应该没问题。毕竟我和你妈都是航运公司的职工,虽然现在不拿航运公司的工资,等我们退休之后就有退休工资。再说借贷款又不是去干别的,我还有条船在那儿呢。”
船越大,搞运输越有优势。
但韩家有两个公安,她们再也不敢跟之前那样瞧不起韩家,更不敢跟之前那样嚼舌头。
张江昆比韩渝懂人情世故,微笑着给男邻居散了一圈烟,给看热闹的小孩们分了点瓜子、花生和糖,这才在老季的招呼下走进堂屋,围坐在八仙桌前一边吃早饭,一边聊起正事。
姐姐和弟弟过得一个比一个好,韩申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才二十几岁的人就变得沉默寡语,吃了几口就抽起了闷烟。
韩渝不明所以,问道:“哥,你什么时候抽上烟的。”
“有一段时间了,晚上开船困,抽根烟提提神,抽着抽着就抽上瘾了。”
“不全是我带的,也有姐姐姐夫的。”
“烟和酒是我爸买的!”小冬冬生怕外公搞不清楚情况,搂着老韩的脖子强调道。
“我知道。”
韩正先拍拍小外孙的后背,追问道:“你们单位又发年货了?”
韩渝解释道:“不是我们单位发的,是别的单位给的,具体哪个单位我也不知道。本来不止这些,就是因为太多,我给了点梁小余和老朱。他们都是联防队员,只有所里发的那点年货,而且小鱼家很困难。”
年纪大了,愈发的
“上船了,去看他外公。”
“看着点,河边上冻了,可不能掉河里。”
“姐夫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
“捕捞鳗鱼苗归渔政管,我们只能驱赶不好抓。再说他们在江上,跟我们打游击战。我们一去他们就开船跑,我们走了他们又开始下网。”
韩渝吃了一口年糕,又苦笑道:“好不容易上了他们的船,有些妇女就死死攥着渔网。说我们要是收她的网,她就跳江。”
提到这个,韩宁也无奈地说:“滨江港那边捞鳗鱼苗的更多,江申、江汉也被他们搞得天天晚点。人家根本不怕我们,现在都在传江上来了财神爷,一条鳗鱼苗三块多,一夜就是万元户。”
“姐,你们那边有渔政站,渔政管吗?”
“你挡人家财路,人家跟你拼命。渔政昨天去江上管过,结果被打了,衣服都被撕了。”
韩宁话音刚落,张江昆就笑道:“我爸我妈去我们那儿过年,我们要到初三才能过来给你们拜年。”
“初三我们要去三兴给你们外婆和舅舅拜年。”
“那我们初三直接去三兴。”
“也好,你们要是去,你外婆和舅舅舅妈一定很高兴。三儿,你呢?”
“我……我不知道。”
那会儿最
“哥,那我回去就跟港监局的朋友说,你不想去他们那儿开船。”
“都上岸了,还开什么船。”
“我们徐所说海关也在招聘会开船的人。”
跑船虽然辛苦,但跑一年少说也能赚五六千。
“我去大舅二舅那儿。”韩申犹豫了一下,接着道:“等过了年我和你嫂子就带浔浔去三兴。”
韩宁不解地问:“去三兴做什么。”
“前几天去给外公外婆和大舅二舅他们送年礼,舅舅说批发市场扩大了,问我愿不愿意租个摊位,跟他一起做批发生意。”
“你有货源吗,你会做生意吗?”
“货从大舅二舅那儿拿,我不用花钱进货。不会做生意可以学,舅舅舅妈会教我的。”
清晨,村里的大喇叭开始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
罗延凤被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广播声吵醒,迷迷糊糊穿上衣裳,钻出船舱,准备跟往常一样生火做饭。
直到看见河边用砖头砌的小台阶、岸上的房子和带着草木灰气息的袅袅炊烟,她猛然想起船停在亲家的河边,不是停泊在长江。
一天三顿都上岸吃,用不着在船上做饭。
常年在江上跑,突然到了内河,她真有些不习惯。
虽然各项费用增加了,但平摊到每吨货物上,运输成本比之前更具优势。
韩渝很清楚想让老爸老妈上岸是不可能的,毕竟在岸上不管做什么,赚钱也没跑船多。
他回头看看哥哥,低声问:“船造好之后谁开?”
“我啊,我和你妈上船。”
“哥,你呢。”
韩申以为弟弟怕闻烟味,连忙掐灭,把剩下的半截揣进口袋。
韩正先知道大儿子心气也高,放下筷子说:“三儿,换船的事我跟你哥商量了下,这几天我也托朋友帮着问了问。我们虽然是两条水泥船,但证照齐全,又都挂靠在航运公司下面,有人想买。”
韩渝急切地问:“那卖不卖?”
“正在跟人家谈,如果价钱合适就卖,我们可以赔点,但不能赔太多。”
韩正先看看女儿女婿,接着道:“卖了之后我想换条一百吨的铁船,这些年光顾着换船,真换怕了。干脆多贷点款换条大的,省得再换来换去。”
“舅舅,我爸我妈单位也发了好多东西!”
“别显摆了,下来吃饭。”
“我不饿,我不吃。”
有单位和没单位就是不一样,过年发这么多东西。
韩正先很高兴,围着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很羡慕。
常年跑船的人过年很简单,船停在哪儿就在哪儿过年,极少回老家。
一是太远来回不方便。
二来船上不能离人,就算有人帮着看,上岸之后也总惦记着,心里总不踏实。
韩家能像今天这样大团圆,实属不易。
韩正先别提多高兴,抱着小外孙一上岸就问:“三儿,你怎么又带这么多年货!”
“你们局里管不管?”
“渔政都管不住,我们更管不住,驱赶了几次没什么效果,只能向上级汇报。”
“你们春节不放假?”
想到早上江面的情景,韩渝无奈地说:“从前天开始,好多船去江上捞鳗鱼苗。他们堵塞航道,搞得开十六铺、吴淞口和浏河港的客轮,已经连续三天晚点。渔政又不管,我们不能再不管,每天都要协助白龙港派出所驱赶。”
鳗鱼以前不值钱,人们嫌太腥都不吃的,渔民捕捞到都把鳗鱼做肥料。
没想到现在鳗鱼苗居然那么值钱,据说只有一根火柴枝那么大的鳗鱼苗黑市价就能卖三块钱。
韩正先每年这个时候路过滨江水域,都能看到有好多人捕捞鳗鱼苗,好奇地问:“那些捞鳗鱼苗的人不怕你们?”
韩申赚惯了大钱,不愿意拿死工资,笑道:“三儿,我是真不想再开船,而且租摊位的事二舅都帮我跟人家说好了。”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韩宁不想因为这事影响姐弟妹们的关系,笑道:“去大舅二舅那儿也好,外婆看到小浔浔一定很高兴。她年纪虽然大了但身体硬朗,还能帮你们带带孩子呢。”
儿子大了有自个儿的想法,并且亲家都这么支持,韩正先只能支持,干脆换了个话题:“韩宁,你们春节什么时候放假?”
“我刚调到滨江港派出所,逢年过节又是春运最忙的时候,我年三十和初一都要值班。”
三兴乡的床单、被罩和枕头套生意是真红火。
据说三兴碟石桥绣品批发市场的摊位已经发展到四千多个,每天的成交额都是几百万元。
让原来在陵海最穷的三兴乡,变成了全省在长江以北的第一个“亿元乡”!
大舅和二舅早在七八年前就做这营生,刚开始只是接一些零碎活。
韩渝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在外婆家那边上学,大舅二舅和大舅妈、二舅妈每天都忙着裁布、缝纫、敲边、绣花。
正恍惚着,老季顺着台阶走到船边,问道:“亲家母,亲家公起来了吗?”
“昨晚跟你们打牌打太晚,还在呼呼大睡。”
“那让他睡会儿,你先上来吃早饭。”
“浔浔醒了吗?”
“五点多醒了一次,撒了泡尿,喝了点奶,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