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累了，”天使的声音有些干哑，“再睡一觉吧，我保证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他伸出手探向艾莉森的额头，却被她一巴掌挥开。
乌列尔一愣，却听艾莉森苦笑着说：“您根本不懂我想要的是什么，不要再打着为我好的名号了，这太可笑，我现在只想回家，我想见母亲，我今天梦到母亲了，她到处找我，但是她找不到我，她只有我了，求求您了，我想见见她，至少……至少让她知道我现在还过得很好。”
她愧疚于自己的不告而别，因为自己的任性甚至连家都差点忘记了。
天使沉默良久，看着少女的金色眼瞳暗了暗，最终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乌列尔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起，面对艾莉森的痛苦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答应，但他始终理智。
“不行，”天使果断拒绝了艾莉森，“在这里放弃就前功尽弃了，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艾莉森·梅根，坚持下来。”
“我不要！”艾莉森狠狠地摇了摇头，颤抖着声音道，“求求您了乌列尔大人，我想回家，不管怎么说我的生命都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救您也是我的自愿，您没有必要觉得这是您的责任，拜托了，请让我回家吧，我想念我的母亲了。”
乌列尔一愣。
他没想到一向乖乖听话的艾莉森会就这样几乎歇斯底里地拒绝他，而所谓“与他无关”的话，明明是事实，却让他无端有种烦躁和恼怒。
*
艾莉森又一次在噩梦中醒来。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梦里总是有挥散不去的漆黑身影徘徊，将她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点点地吞噬掉她身上的光明。最后她和那些骸骨一起，陷入永远的长眠之中……
好几次，她想着要不就这样放弃吧，既然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摆脱这些黑暗的话，那就干脆被吞噬掉好了。
而每当这个时候，却总有一道光适时地照进深不见底的深渊，圣洁的光芒驱散了那些黑暗，将她带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噩梦。
“好。”
“那我呢？”阿德莱指着自己，“莉亚娜，我不是你的哥哥了吗？”
“当然不会，”恶魔心虚了那么一秒。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拜托你。”伊提亚斯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把它交给曼斯菲尔，他会知道怎么做，记住，不要让除了曼斯菲尔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你需要亲手交给他。”
阿德莱的神色一瞬间严肃起来：“我知道了殿下。”
恶魔看了一眼自己还完好的手：“如果真如你所说，实际上腐化早就已经开始了对吗？”
“越是强大的生物，就会越早被‘腐化’，斯卡，已经太晚了，我们都没救了。”
“加莫在哪里？”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恶魔死死地冲过去抓住了利维坦的胳膊，“关卡的守卫魔将，他们在哪里？加莫呢？加莫又在哪里？”
“没有的斯卡，已经太晚了。”利维坦笑了笑，她身上的腐化在这个瞬间又加速了她的崩坏，“你看，我们最后都逃不过这个结局。”
“你不会死的，我找到了创世之卵的线索，我们还有救！米德加德不会玩蛋的。”恶魔用力抱紧了她，“走，我们去见加莫。”
深渊的每一道关卡都有一名强大的魔将看守，这里是他们的领地，然而这一路上直到来到利维坦的领地，也就是深渊的倒数第二层，往前就是黑暗神宫，即使到了这里，她连一道屏障都没有遇见。
不对劲，很不对劲。
恶魔还在疑惑怎么回事，面前就闪过一道白光。
“当心！”伊提亚斯一跃而起，圣剑的剑刃与拿到白光触碰在一起，却并没有对袭击者造成光明魔法的伤害。
“不错嘛小子，比上次强了一点，但还是不够看。”
她是真的很认真的在把自己的菜谱分享出去的。
伊提亚斯沉默了一下，委婉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那好吧，”恶魔有些失望。
从她出现开始，那些还在荒原里游荡的低阶恶魔们就已经纷纷跑路，能躲起来的全都躲起来了，生怕这头龙又心血来潮地抓几个打牙祭。
见她毫无留恋地飞走，那些弱小的家伙才瑟瑟发抖地冒出头窃窃私语起来。
那把剑就像是一直在等着他似的，在伊提亚斯伸出手触碰到的瞬间, 闪耀的刺目光芒化作一道流光缠绕在他手上, 变成了一把白金色的普通大小形状的剑。
上面的光明气息令恶魔不适地发出低吼。
伊提亚斯只好摸了摸她头上的角安抚她：“那我再放回去？”
恶魔翻了个白眼：“不行, 便宜谁都不能便宜那个叫诺伊斯的冒牌货，你要把圣剑拿回去拍在他脸上。”
伊提亚斯说好，然后翻身跳到恶魔头顶。
“但是艾莉森·梅根，你也要答应我，见到母亲之后会好好活下去。”
“为了你自己……”
……也为了我。
剩下的话，天使最终也还是没能说出口。
第90章
“加莫的魔法阵，他就是用这个随意跨越位面的，但是现在失败了。”恶魔的语气里不免带了一丝焦急，“只要他没事，这个阵法就绝对没有问题，我现在有点担心他了。”
“放宽心，我们还有另一个方法，”伊提亚斯安慰她，“加伦·莫亚的强大超乎想象，当年连神明都拿他没办法，不必过多担心，去往深渊不是还有一条路吗？”
恶魔的尾巴都耷拉了下来：“你说得对，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路。”
她必须见到加莫，玛利亚日记里面的内容远远超乎了想象，她必须亲自向加莫求证问清楚，因为这关系到整个米德加德的存亡。
“我们去深渊，”伊提亚斯捏了捏她的翅膀，“路稍微有点远，我会和你一起去。”
“我知道了，我带你回人界。”
“真的吗？”艾莉森抬起头，灰暗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一丝鲜亮的色彩，甚至因为害怕天使反悔，有些激动地捏住了他的衣摆。
苍白瘦弱的指尖，明明虚弱了这么久，却神奇地突然爆发出力气，突出的关节甚至显得皮肤更加苍白。
乌列尔看着衣角上的那只手。
“天使不会撒谎。”他轻轻握住少女那只冰凉的手，“我会带你回去，去见你的母亲。”
明明不该是这样。
那应该是怎样呢？
乌列尔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他内心深处只希望这个女孩儿能够回到过去，像在圣院里那样，跟在他身后问那些明明她会，却还是要缠着他解答的问题。
而不是现在这样被黑暗的情绪主导。
他想让她好起来。
她再熟悉不过的光芒，是属于审判天使乌列尔的。
这样的救赎，现在对她而言甚至成了一种痛苦。
她看向窗外，外面仍旧是昏黄的天空，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混沌界没有时间流逝，也没有四季变化。
就和她的噩梦一样，充斥着无处不在的绝望。
“乌列尔大人，”艾莉森看着面前神色一如既往清冷的审判天使，一行清泪无声地划过眼角，“我不想治疗了，这令我痛苦不堪，我想家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件收好，末了又试探地问道：“您会带着莉亚娜平安回来的，对吗？”
“当然。”
“那我就放心了，祝您和莉亚娜此行一切顺利。”
他们找了一处向阳的山坡安葬了玛利亚，尽管她此前做了许多不人道的事情，借了她亲生女儿的身体的恶魔还是在她的墓前保证会让克莱门付出代价。
于是在黎明的晨光中，恶魔告别了念念不舍的阿德莱，化身成漆黑的巨龙，带着伊提亚斯往世界尽头的深渊入口飞去。
“太晚了斯卡，已经没有时间了……这是我对你最后的祝福，斯卡，拜托了，请救救我们……救救陛下……”
“诶？”
袭击者这么说道，却是没有再进行下一轮攻击。
“利维坦。”伊提亚斯手上的剑并未放松。
“你打招呼的方式总是这么特别，”恶魔降落到地面上化为人形看着面前的利维坦，“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利维坦的头发原本是偏灰的白色，身上深蓝色的皮甲是她的鳞片幻化而来，而此时站在恶魔面前的她身上已经出现了被腐化的征兆，身上的鳞片也褪色了不少。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斯卡蕾特，”利维坦摇了摇头，“待在人界不好吗？你回到这里只会加速身体的‘腐化’。”
“这暴君又回来干什么？”
“谁知道……”
“没把我们当零食已经谢天谢地了，祈祷她以后都别回来了吧。”
“……”
这些家伙们的吐槽恶魔并没有听见，她甚至觉得这一路上有些安静得诡异了起来。
恶魔轻哼了一声，展开翅膀往拿到漆黑的裂缝一跃而下。
让伊提亚斯拿圣剑也不光只是为了避免便宜诺伊斯，谁知道光明神的剑会不会是个人就能□□，更重要的是，即便知道伊提亚斯足够强大，恶魔还是担心自己并不能在这里游刃有余地保护他。
多把剑防身也是好的, 只要过了蚀骨荒原，深渊剩下的地界就绝对不是问题。
蚀骨荒原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 这里是深渊的第一道关卡，也是深渊里最危险的地方, 永不沉没的夕阳用暗红色的光芒照亮着焦黑的大地, 低等的恶魔从岩浆中诞生, 又被同类杀死，最后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飞在空中的恶魔还不忘给伊提亚斯当导游，“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我知道那种颜色的史莱姆最好吃，还有哪种魔物味道最好——你想试试吗？”
深渊的入口位于米德加德大陆尽头, 人类在这附近设立了哨所，禁止一切生物靠近。
人们只要抬头，就能看到那把被光明神亲自插在这里的圣剑, 通天的巨剑宛如一座丰碑, 圣剑上的光芒已经闪耀了三百年，将从深渊下爬上来的魔物统统消灭。
因为利维坦的出现，这里的守备又加强了不少。
不过这对恶魔和伊提亚斯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障眼法, 他们就能拿到圣剑直接前往深渊。
恶魔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伊提亚斯朝圣剑走去。
恶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了。
“好。”
随后她又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苦中作乐一般地说：“你还记得乌列尔带来的神谕吗？‘光明之子会带着圣女找到创世之卵，一同前往深渊，将世界尽头的圣剑刺向黑暗神的心脏’？”
“当然记得。”伊提亚斯轻声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做神谕中所说的事情？”
“但是光明神一定没想到吧，乌列尔选出来的圣女居然是恶魔。”恶魔的没精打采的尾巴又活了，“伊提亚斯，走，我们去拔圣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