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想要这样做,而是不能够这样做,也做不到。”
卫渊很坦然地承认,而后伸出手按在了石桌之上,掌心感知到了石桌粗糙的痕迹,轻声微笑道:“一直以来若是单打独斗,我都不是浊世大尊的对手,大概是一死一伤的结局。”
“况且我虽然领悟了一些东西,但是大道之行,知易行难。”
“道阻且长,上下求索。”
“这哪里是能够一蹴而就的呢?”
“离开此地,回到过去……你,你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吗?”
青衫文士忍不住呢喃自语。
他的心神还没能够从刚刚那种剧烈无比的冲击之下反应过来,听到这一句话,已经心神震撼晃动,那代表着眼前的男子已经抵达了随意踏过时间般的权能,就可以立刻摆脱这个世界的因果联系,回到真正的时间线。
青衫文士下意识地询问道:“你要怎么做?”
卫渊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卫渊沉默许久,忽而起身,那万丈的云海翻涌滚动,似有一道声音传下山去,让那道人张三丰上山来,是有事情要吩咐和安排。
青衫文士微微一惊,抬起头,看到那黑发道人站起身来,看着山下许久。
而后轻声道:
“来这里已经太久太久了,解决一些驳杂的事情。”
“是时候离开了。”
和整个世界的联系最深最重,欲要超脱却必须放下清世众生。
最佳时机是清浊湮灭,万物不存,而他不去开辟清世,而是借此踏出一步。
伏羲最关心的便是娲皇,而其超脱是必须要吞噬娲皇。
命运超脱需要掌控整个命运,万物随心凌驾于一切,而命运本身却是那种游离于众生,游戏人间的性格。
所有强者的超脱之道,都在矛盾和自我的悖论之中。
长安城,也远远不再是大唐时的长安了。
千年岁月,慈恩寺自也不复当年的风采,早已经被雨打风吹去,当年玄奘圆寂之时,那佛塔之下的一声铃响,而现如今,那佛塔之下的铃铛不知道还是不是当年的佛铃,却也已满是灰尘锈迹,这乱世之风,都吹之不响。
慈恩寺中,不再有太多的僧人。
只有老僧一人,已经收养来的孤苦孩童,落发剃度为僧侣。
勉勉强强在这乱世之中,做一飘蓬,勉强苟活而已。
看到前面的黑发道人已经远去,一咬牙,紧紧跟在了身后。
自百余年前,大宋年间,龟蛇传说现于此地,玄武之神的崇拜人格化而为真武也有许久,少年老去,又有新的少年出生,春去秋来,当年的兵营早已经散去无踪,那一眼泉水也失去了传说和奇异,而今不过只是周围山村百姓挑水喝的老井。
井口周围被青石砖块围起来砌好。
而现在就连那些青石砖块都因为擦碰和水流的浸润变得清幽。
黑发道人一步一步走下上来,走过了这一座山传说的起源。
青衫文士的呼吸一滞,下意识问道:
“你有平行世界,其余命运轨迹的可能吗?”
“大概是有吧。”
卫渊垂眸:“若真有超脱之境,俯瞰当代,有如看到万千支流,奔腾入海,一条条命运的轨迹,或许也存在于我之残留倒影。”
“不过那些,或者面目相似,或者神魂类同,或者经历一般无二,却又……”
但是此刻他站在山前,看着山下的云海,许久后慨叹一声:
“是该要走走看了。”
伸出手只是一握。
铮铮铮!
刹那之间清越的鸣啸如雷霆般炸开。让青衫文士有种头皮过电一般的感觉,并非是此剑气,而是祂可以看到,原本无时无刻不环绕在这道人身边的阴阳大劫气韵,竟然刹那之间,层层崩塌!
先前就已经窥见了超脱的一缕流光。
再等千年积蓄此势,却又会抵达精进到了何其可怖的境界!
他不敢想……
不敢想。
黑发道人又道:“先前说了,需得要解决一些琐碎的事情。”
他已经窥见了,超脱的一缕。
每一个人的机缘,每一个摸到极限的强者,超脱的方位都不同,哪怕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之上,超脱的方向都是截然不同的——
浑天本无面目,中央之帝,中央既非北非南,故以浑沌为非无非有者也。
非无非有,体和自然,本就是最顶尖的道果。
祂本就是天地大道,是浑沌唯一的状态。
他似乎很遗憾,闭着眸子低语,而后道:
“不过好在,一千年的时间,也是足够了的。”
“不急,不急。”
“慢慢走,这一剑,不会迟。”
青衫文士却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样的语气,像是一柄长剑,素来都是锋芒毕露,斩天战地,但是却忽而变得温润平和,这不代表着剑失去了锋芒,而是代表着剑在蓄势,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将这一千年积累之气斩出。
“怎么做?当然是静观凡尘一千年,慢慢回去。”
“不然呢?”
“难道要我现在一剑斩破天穹,撕裂时间,踏入那岁月长河之中,逆势而流,搏击万古,突然出现在帝俊和大尊的战场之上吗?然后抽出诛仙四剑,朝着浊世大尊的后腰子上面捅穿过去?”
青衫文士哑然无言。
这不是你素来喜欢做的事情吗?
青衫文士心中刹那明悟这一个离开是什么意思。
离开这里。
离开此界,离开这个时间线。
复归,本真!
第1287章 天下苍生,入我梦来!
若是说从渺小如蝼蚁,修行到道果层次,是要抵达【我】的极限和至纯。
那么超脱便是要凌驾于【我】之矛盾和悖论。
而这也不过只是一个方向,内里更多精深微妙之处,已经是只可意会,而不能够言传了,卫渊垂眸,内观于自我,心中叹息,却又不知,自我超脱的那一线之机,却是在何处?
他可以说出命运的问题,却又看不到自我的道路。
但是虽然如此,却也足够了,他已经知道该要如何应对浊世了。
卫渊没有打扰这个时代的僧人,只是绕过了那些僧侣,推开了许久不曾被打开的佛塔,这佛塔本来是原本的玄奘储藏佛经之处,后来历经乱世,此刻早已经不复当年的辉煌。
道人换去了身上黑衣,而是穿着一身青衫,一只手提着油灯。
在张三丰并不知晓的时候。
已经是下山入红尘而去。
……
而今天下大乱。
神州之地,各处狼烟,诸多雄杰掀起来反叛之火,处处百姓流离失所,义军,元军之间四处绞杀,黑发道人并未曾插手世间之乱,而如此乱世,哪怕是出家人都不得清净。
“皆!”
“非!”
“【我】!”
最后三字,如同天地共鸣,声音悠长宏大。
一步一步,已经是极遥远之外。
“你……!!!”
“我没有解决大劫。”
黑发道人似乎已经知道了那青衫文士想要说什么,道:“只是将这些许一散出来的阴阳气息,分散到了不同的时间线可能里面,按照你所理解的,就是流放到了不同的命运轨迹之上。”
“若是那些平行世界的命运轨迹也有我的话,大概会发现,自己身上的阴阳劫数忽而增加了那么一丝。”
他微微一笑,神色温和。
“我不放心先生一个人在山上。”
“就请先生和我同行吧。”
这一次的一句请,青衫文士却已经没有了敌对之心,不管是他本身有多强大,但是眼前之人却已经窥见到了更为高远的道路,无论如何,他也还是想要再多去见一见如此之道。
卫渊站起身来。
他来此世已经数百年,被诸多因果所牵制,也被阴阳大劫核心之处传来到了阴阳气息纠缠着,一时一刻都不能够放松,也不能够随心所欲地离开,那毕竟是大劫的力量,哪怕是渗透出来的那一部分,也是不容得小觑。
却又开辟七窍,七窍者乃是观察天地的通道。
浑天本乃天地自身却又去观天地。
是非无非有,却要踏破这有无之门,凿开七窍,最终得以超脱。
天帝镇压清浊之上的星河。
镇压过去,现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