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对不起。这些天里看到你这样折腾自己，我真的很心痛。答应我，要坚强，无论发生了什么。”
——要坚强，无论发生了什么。
母亲的话伴随着飞机划过苍穹的声音一直缠绕在我耳边。
但是对不起，妈妈，现在的我已经做不到坚强了。
我一遍又一遍拨打着安以陌的手机，却永远关机，盲音如涟漪般不停地回荡和扩散开来，如同来自一个永不见底地黑色深渊。而我正义无反顾地坠落下去。
“纪松，你还欠我一个硬币。”我喃喃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一个星期后，母亲是带着失望离开了。
送母亲走上飞机的那一刻，等候大厅里的嘈杂让我眩晕。我忘记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黑暗和沉默陪伴了我绝大部分时间，甚至在失去了作画灵感时我会歇斯底里地大叫，将画笔全部折断，将颜料弄翻一地。
我从以往沉默内敛的少年彻底变成了一个暴躁的疯子。
播报航班的广播声在拥挤的人群上方回响起来，母亲看了下表终于起身了。她将行李交给了身旁的秘书，接着上前轻轻抱住了我。
“这是真的么？”我直直地看着纪松。
终于，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彭湃，你应该知道纪松爱我并不亚于你。而且，我们以后也还可以是朋友……”安以陌打破了僵局，说着她望向纪松：“纪松，我要迟到了，我们先走吧。”
纪松跟着以陌走出了咖啡店，他们连头也没有回过一次。
而我就那样怔怔站着，全身的血液迅速燃烧起来。尽管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从小到大纪松就比我优秀太多，安以陌和他在一起所能拥有的幸福远胜过我，故事原本就该这样才算完美。无论多么理智的劝慰，多么强压住的镇定都于事无补。
“为什么要看着你？”她的视线停留在窗外的马路边。
“如果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那么，我答应你。”我告诉对面的女孩，同时也是告诉自己。如果她能看着我的眼再说一遍分手，我就相信。因为我知道，眼睛是不会撒谎的。尤其是当自己的眼睛直视另一个人的眼睛时。
女孩沉吟了一会，接着回头望向我，眼里没有太多悲伤。
她只是叹了口气：“彭湃，我想你误会了。我看着窗外是在等别人来接我，根本不是不敢看你。其实这几天我是真的想清楚了，我们还是分手吧……以前在一起时很开心，也很谢谢你。现在分手我也挺难过……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适合自己……”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忘记这是第几次了，我拖着浑浑噩噩地身体来到了一家酒吧。每当脑海里开始充斥和盘旋痛苦回忆时我便只能来酒吧喝酒。只有在灯红酒绿的世界中，介于醉和未醉之间，仿佛才能有勇气面对时间下的煎熬。
我先要一杯伏特加，不紧不慢地喝着。
第二天，在我决定去找以陌的时候，她联络了我，约我在X大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我赶到时，她已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了。她今天的脸色如昨晚我所见一样的苍白，她见到我并没有笑，只是平静地端起咖啡杯，另一只托着杯底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先坐吧。”她仰头迎向我的目光。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们隔得那么远，所有的疑问和不安都无法从嘴里说出来，沉默，我们只是沉默。
她皱起了眉，像是真的不耐烦，又似乎在掩饰什么。
失眠，焦虑，酒精。充斥着我接下来的生活。
我不想这样，可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觉得幸福的事物离我越来越远，就如同这些天我十指悄然丧失的手感。有时我会在深夜惊醒后静静来到琴房。昏暗的灯光下我抚摸着忧伤的黑白琴键，想要弹奏一曲，扑面而来的却是大把回忆，它们是一场海啸将我彻底淹没。
安以陌。
是她，全是她。
没有对与错，没有快乐与悲伤。仅仅只是她，将我生命塞满后再迅速消失离去，留下大片无以为继的荒芜。
很多年了，她很少再有这种温存的动作。
“小离。”她轻唤着我的名字。
我不说话，只是麻木看着地面，脚下的大理石反射着凌乱的光线和人影。
“妈妈要走了……”母亲将下巴靠在我的左肩上：“自从上次酒会回来后，你变了很多。小离，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妈妈不会再勉强你。你是真的长大了，妈妈知道……”
“对不起……”
我还是原谅不了此刻他们赐予我的伤害。全盘承受的那一瞬间，近乎一种耻辱。
我总以为我们的相爱胜过任何人。
我总以为我们的友情坚不可摧。
我总以为……
然而此刻他们漠然地离去，却告诉我：原来残酷可以这样轻而易举毁灭一个人。
我还想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了熟悉的刹车声。
一抹红色的影子闪过我的余光。我侧头看去，果然，是优纪松的跑车。
当纪松出现在我眼前并拉起安以陌的手时，我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我最好的朋友，我最爱的女孩，他们，手牵着手并排站在我面前。
纪松压低着视线，我看得出他在回避我的眼光。
“你总算来了。”安以陌朝纪松笑笑，那笑容曾经只属于我。她别过脸看着我，面无表情，“我爱上了别人，你现在明白了吗？”
“彭湃，我们分手吧。”最后，她突兀地丢下了这一句。
我觉得自己又耳鸣起来。在极度的悲伤以及歇斯底里的情绪里，我总会感觉到强烈的耳鸣。这种尖锐而不真实的声响将我拉远这个世界，片刻的逃离感能让人安全。
然而，眼前的女孩却平静如死水。
为什么她能如此镇定地说出这句话，仿佛我们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又或者那发生过的都不足挂齿。我多么希望此刻眼前的女孩只是在跟我开个玩笑，但，她分明那么认真。认真到残忍。
“看着我。”我缓慢张口，每一个字都艰难万分。